引言:湘西与神话
1902年12月28日凌晨,沈从文出生在了一处偏远的湘西小乡镇,这是一个“信巫鬼,重淫祀”的传统小县城,所以这里的神话故事非常丰富。而丰富多彩的湘西神话故事也深深浸润了沈从文的整个内心。沈从文是听着古老湘西神话长大的,所以对于神秘的湘西民族文化有着根深蒂固的记忆,对于这片神秘的湘西土地有着无法割舍的情感,这样的独特记忆与浓厚情感都深深的影响着他以后的文学写作。沈从文的人生转折点是他受到五四运动的影响与鼓舞,以及偶然厌倦了军队中的平板生活而来到都市。可当他怀着一心的美好憧憬扑向都市时,却发现看到的竟然是另一番景象,是凉薄的人心,是一个藏着丑恶与腐败的伪善都市。他深痛的喊出这是一个神之解体的时代!沈从文厌恶也终究无法融入这里,因此这使他更加怀念湘西这块落后但却有着无数记忆与深厚情感的地方。渴望湘西那片土地能给他以一丝慰藉,能给他以一点希望。因此他把对于湘西那片土地的怀念与热爱之情化作文字,以“乡下人”的身份详细的描摹了一个他理想中的湘西世界,也就是湘西神话,他说:“我还得在‘神’之解体的时代,重新给神作一种光明赞颂。”[[[]沈从文.水云[M].江西,江西人民出版社,2018.]]从一定意义上来讲,沈从文建构了一个“神之再现”的湘西神话世界。
自1980年以来,沈从文文学研究在文学界引起高度重视。沈从文小说,特别是湘西神话题材小说中将社会现实与自我理想完美融合的表现手法,引发了一系列的争论和探讨。现代学者对于沈从文湘西神话题材小说的研究大多认为其神话具有一种能够真实反映湘西现实生活的最深层的特征。其神话所表现出的各种虚幻的想象思维模式使这类小说成为了湘西现实生活在神话的思维作用下的一种转型与再现。沈从文的湘西题材小说旨在“表现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沈从文.序跋集[M].香港,香港三联书店,1984.]]。他的小说创作还充分受到了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深刻影响,因此构成了沈从文这类作品所独有的永恒深刻的优美风格。而在这诸多小说中最富有光彩的部分无疑是描写湘西神话的作品。以这类湘西神话题材小说为角度,可进一步探析其对人性本质的深刻挖掘,对生命意义的高度探索,对中华民族品德重造等重要意义。
一、湘西神话题材小说的类型分析
神话是远古族群口头创作,逐渐演化流传发展下来的,是古代人民社会集体精神智慧的结晶。在广义上,“神话”的含义可以理解为是指任何古老传说,是一个古老民族的意识形态用一种故事的具体形式表达出来。在沈从文的小说中,就有一个原始的、独特的、奇妙的神话世界,仿佛一个弥漫着古朴、祥和的圣地,一个与世隔绝的美丽桃源。那里主要居住着包括汉族,以及苗族、土家
族等在内的少数民族,这些民族的风土人情、民风民俗称得上是十分独特的。在这个充满原始生命力与深深的爱和美的世界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窥视和挖掘出一些神话年代的蛛丝马迹。沈从文在《凤子》中这样写道“神的意义想我们这里只是‘自然’,一切生成的现象,不是人为的,由他来处置。”[[[]沈从文.凤子[M].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02.]]由此可见,在沈从文的心里他已经直接将神话与自我,与民族信仰联系在了一起。
这些神话故事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改写于民间故事。如《龙朱》、《神巫之爱》、《七个野人与最后一个迎春节》等小说。第二类改写于佛经故事。小说集《月下小景》共收入九篇小说。除《月下小景》外,其它小说的内容是以西南少数民族风俗为基础虚构而成的,均取自于“法苑珠林”中的佛经故事。有《扇陀》丶《慷慨的王子》丶《医生》丶《一个农夫的故事》丶《寻觅》丶《猎人的故事》丶《女人》丶《爱欲》共八篇。
第一类由民间故事改写的,在这类作品中,沈从文多描写一种真挚执著的浪漫爱情追求。沈从文在《潜渊》中谈到“生命具神性,生活在人间,两相对峙,纠纷随来。”[[[]沈从文.潜渊[M].浙江:浙江文艺出版社,2003.]]沈从文很是喜欢这种异途同归,可获得安定与欢乐的爱。这类神话题材小说中的爱情观虽不同于汉族社会伦理道德所推崇的为夫之道,为妇之道,但却有着浪漫的决绝。
《媚金·豹子·与那羊》中一个白脸苗中极美的女人媚金,与凤凰族中一个顶美,且品德高尚的男子豹子,因为对歌,最终成了一对。两人相约于一个偏僻的山洞中相会,但因为是第一次,豹子想牵一头小山羊送给媚金。“用白羊换媚金贞女的红血,所做的纵是罪恶,似乎神也许可了”[[[]沈从文.媚金豹子与那羊[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1.]]沈从文是提倡这种自然的情欲追求的,提倡这种原始的,纯洁的性爱。后豹子跑去四处寻羊,却怎么也找寻不到一头使他非常满意的小白羊。等到他终于成功找到小羊去山洞赴约时,媚金早已因他的“失约”而插刀自尽,豹子绝望了,他把自己的胸袒露出,将那把浴血的刀狠狠的插入了自己的胸脯……预言家地保看出了这场染血的爱情悲剧,这也是典型的神秘互渗思维的一种表现。爱情的字眼,早已经被无数肮脏的虚伪的情欲所玷污。沈从文描写这种自然纯真之爱便是对都市腐烂的物质爱情的控诉。
除了那些描写浪漫决绝爱情的小说,在这类作品的男女主人翁身上还可清晰看到超乎人类而近乎完美的神性人格。《龙朱》中描述白耳族男子龙珠是美男子,聪明智慧,道德高尚。这人代表的是光,是力量,是兽中之狮,是神所造的躯体,是不可比拟的存在。《神巫之爱》中为神之子的神巫,有着完美无瑕的身体,有着纯洁无私的灵魂,在整个族人眼中他就是神。当神巫努力追求自己的爱情,心甘情愿对一个女人倾心时,称这是一个勇士的步伐,轻捷似猴,沉重如狮子,是与都市男子完全不同的为爱痴狂。沈从文在他的作品中经常将女性神圣化、理想化,塑造了一群象征真、善、美的美丽姑娘。《媚金·豹子·与那羊》中的媚金是白脸族极美的女人,有小小的嘴,圆圆的脸,长长的鼻子,尖尖的下巴。她是山茶花的女神,有着难以述说的美丽。当她自以为被欺,却能以死来捍卫自己的尊严,证明自己对爱情的忠贞与专一。死亡带走的是她的身体,却带不走她热烈的灵魂,终使她成为白脸苗女人的榜样。《神巫之爱》中精致如玉,温柔大方的花帕族女子,有着灼热的心,在爱情面前也总是能大胆勇敢起来,连神巫都有点惧怕他们的热情。在花帕族祈福的仪式中神巫愿意用心倾听所有女人的祈福,可当他瞪目一喝拒绝一个个年轻女人的求爱之后,突然跑来一个年龄还不到十六岁的年轻女孩,赤着双脚,披着长长的头发,穿着一身白跪在神巫的面前,看着他。女孩的眼像用两颗宝石镶成,那眼眶,又是巧匠手工打磨做成的。这却全然地使神巫心动了。这双明亮的眼睛仿佛在说:“跟了我去吧,你是神的仆,我就是神!”[[[]沈从文.神巫之爱[M].湖北: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这个不会说话的女孩,是一百匹马中“有疾病的马”。但就是这双美丽真诚的大眼睛深深打动了神巫,使他一次次偷偷于夜色中去看她。这个天真烂漫的哑女孩,之所以能于一群美貌女子中打动神巫,正是她身上有着对爱情的向往,有着坚强的意志和决绝的勇气。
第二类由佛经故事改写的作品,其强烈的表达了沈从文对西方文化的憧憬,也表现了其对传统文化的质疑,但正如鲁迅写作《故事新编》,沈从文是以一种理性的眼光去看待中西方文化,即“只取一点因由,随意点染,铺成一篇”[[[]鲁迅.故事新编[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5.]]。沈从文在《慷慨的王子》中写国王没有儿子,后在有天神居住的高山神庙里苦苦求愿,终于有一位夫人生下太子须大拿,其爱读书,明礼仪,文武双全,气概盎然。之后于全城各地走了一趟,凡属人类种种生活,贫穷,老惫,死亡等等一览无余,顿悟人生。为了救度芸芸众生,放弃了锦衣玉食的王宫生活,珍宝金银,皆舍予平民。后因中计赠敌国宝象而被发放至檀特山十二年,依旧无怨无悔,自甘受罚,一路散尽珠宝,赠马匹,送车辆,脱新衣,只愿救人于苦难。其之所以能忍受各种折磨与考验,舍己利人,是因为他有着一种超乎凡人的神性人格。在文中当大神考验太子,发现他愿意舍施一切,且毫不后悔,便告诉太子自己为大神,可为其实现一切愿望。太子须大拿的妻子曼坻求了三个关于自身和孩子的愿望,那位大神一一允诺。而太子却说:“愿令众生,皆得解脱,无生老病死之苦。”[[[]沈从文.慷慨的王子[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4.]]这一句话其实是沈从文于佛经故事中原话抄录的,妻子曼坻是从人的角度出发,是与自身利益息息相关的,而太子须大拿却是从神的角度出发,以自我的神性人格努力去普度众生。
《医生》中那个愿意为鹅牺牲,证明牺牲的美丽之处的医生。当穿珠人狠狠鞭打他时,他自言
自语道:“为一只小鹅牺牲,虽似乎不必,但牺牲精神,自然极其高贵。一切牺牲,皆不自私。”[[[]沈从文.医生[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1.]]那医生在听了大觉寺法师讲经后,明白了一人能够在普通生活中认识生命,领悟生命,便就是超越了自身,彰显了神性人格,从而能够达到圣境,是有着为高贵理想,可尽身体忍受一切非人折磨的神性人格。沈从文十分向往这种神性人格,因此他在对这些佛经故事的改写中常常塑造一个个舍己度世,舍己度它的神性人物。沈从文在这里所表达的正是对西方民主,平等,自由等现代思想的憧憬。《被刖刑者的爱》有年青兄弟两人徒步旅行,后知道本国文化多从东方得来,而西方文化有着完全不一样的做人观念和治理方法,所以兄弟两人决定不顾自己的生死,一路向西。这种对西方智慧的追求,正是表现沈从文作为一个现代知识分子对西方传统文化的羡慕。
《月下小景》一开始就把故事放在神话传说上。故事地点发生在被历史所遗忘的,风景如画,人人快乐和谐,一切光景都是欢乐的山砦。在这里,生命以一种类似原生态的形式存在,与中国现代文明下的社会生活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沈从文在小说的开头以傩神所保佑的儿子傩佑在白白月光下的思索插入了这么一个神话传说:一个有着高强武力和博大智慧的人虽然得到了人世间所有幸福,但他仍然觉得遗憾和不足,其欲望的心和强大的力,使他想要去追赶东方的太阳,找寻西方的月亮,想要去征服神,结果被神惩罚于西方的大泽中渴死。人类希望征服日月却最终反遭神惩罚的古老神话主题在汉民族中有夸父追日,在中国云南等少数民族的古老神话传说中也很常见。这个神话的结局是悲伤的,而这也早己暗示了这整个故事的命定结局。傩佑与无一处不是神所着意作品的女人相爱,这种爱是生命中可以没有太阳,但不能没有你的独一无二;是宁愿不为帝称王,却愿为对方当牛做马的甘之如饴;是为了同对方亲近,可以同世界分离的奋不顾身。因这里女人结婚有着极古老又邪恶的民族传统习俗:一个女人允许同第一个男子谈恋爱,却只可同第二个男子结婚。且不可违背,一旦违背,便只有死路一条。但这些邪恶的习俗不是神所同意的。他们之间的纯真爱情,是自然而然,是神意合一。所以当两个相爱的人不愿对方为了这邪恶的习俗而有所牺牲时,能想到的只能是另一个世界,一个只有在死亡后才能找到生命真正意义的地方,一个只能去不能回的死亡地带。在这里我想沈从文所要表达的便是人类也许无法战胜邪恶习俗,但是违背了神之意志的人必遭报应。这种可歌可泣的为爱殉情的故事,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是被我们所普遍接受与认可的,但沈从文既不赞同,也不贬斥,他以一种冷静的眼光和态度去看待这种行为,既然为爱殉情能做到,那为爱去打破传统习俗究竟又有何难呢?

二、湘西神话题材小说的内容与主题
(一)独具特色的内容
沈从文是一个将文学看的非常神圣的作家,他虔诚的将文学看成是一种宗教。在沈从文的小说创作中,尤其是在湘西神话题材小说中,宗教色彩是非常浓厚的。不管是模仿《雅歌》体,还是在小说中大量使用《圣经》语言描述。沈从文巧妙的将自己所触碰的佛教,泛神论与基督教融合在一起。他和注重基督教文化中博爱精神,牺牲精神的冰心,许地山不同。他的作品中不仅具有佛教文化的悲悯情怀,也收纳了基督教文化中的爱欲主题、美与爱的文艺宗旨,更包含了巫楚文化中对人与自然的契合。从而逐渐形成他文学上的“美与爱的新宗教”。
除了宗教色彩浓厚外,在小说的内容上沈从文还大量加入少数民族各种各样独具特色的习俗。如土家族四月十八的牛王节、吃新节、花朝节等。苗族有踩鼓节、四月八节、祭尤节等。这些传统习俗给沈从文湘西神话题材小说提供了大量的背景和情节。《神巫之爱》中神巫行祈福之法事,祈福的场面宏大,祈福的物品繁多,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媚金·豹子·与那羊》在山洞约会,用白羊换贞女初血的民俗。
沈从文在其作品中表现出对生命的重造,虽鲁迅、郭沫若、茅盾等作家也这样做了。但沈从文文学中创作的一个“神之再现”的湘西神话世界是其独有的文学贡献。X学者金介甫称沈从文“可能是写湘西神话的第一人”。他的湘西神话题材小说不仅仅使得湘西更加充实,也使得中国神话题材小说创作的历史空白得以填补。这类题材既具有民族性,也包含现代性。沈从文从湘西出发,在继承了鲁迅乡土批判小说之上,着意追求一种湘西的理想人性。其在湘西世界的探索中,一点一点的努力寻求中华民族的出路,渴望实现其作品的创作价值。这些关于湘西的神话话语,洗涤着人们的内心,充实着现代人们的精神。沈从文的这类作品通过对湘西的民族关怀,表达了对整个中华民族乃至人类命运的终极关怀,也使之成为永不褪色的神话。
(二)意蕴丰富的主题
1.爱欲与死亡
在这一类小说中,到处都可见沈从文对爱欲和死亡的描写。《媚金·豹子·与那羊》中媚金与豹子之间炽热的爱情,是不包含金钱关系而纯洁原始的性爱。他们约定在山洞幽会,却因为一只白羊而错会,媚金插刀而死,豹子也紧随她而去,这自然真挚的爱欲伴随着死亡而真正展现出来。《月下小景》中寨主儿子与神所创造的女孩相爱,柔情蜜意于月色下更显甜美,但因为残酷的族规,两人的爱欲终究不能善终,一场死的接吻,两人也伴随着死亡而重生,肉体虽灭,但爱永存。这两篇小说都在追求一种爱的极致,爱的完美,死亡在爱欲面前不堪一击。
2.神在生命
在沈从文的认知里,神在生命中。神即是世间存在的一切美好。沈从文的湘西神话说到底就是对人类生命的论释,对人生的探讨。“在他看来,人是世界的主宰,是世界的目的,因而他的湘西神话重在表现那里的人生形式,表现那里各色人物生命的本色及活力,表现对民族前途的近忧远虑。”[[[]陈润兰.对沈从文湘西“神话”的再认识[J].零陵师专学报,1991,(01).]]在这类湘西作品的叙事中,沈从文创设了一个自然和谐美好的背景,在这里的人们如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与现代都市的扭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样的湘西世界绝无仅有,超凡脱俗;这样的湘西世界是沈从文心之所系,一往而深。沈从文用湘西的淳朴、以及湘西旺盛的自然生命力来表现生命的状态,并以此来表达对整个民族整个国家健康人格的关怀与希望。在沈从文看来,所谓生命,其最高价值指向神性,而神性又在生命的本体之中。因此作家在作品中创作了一个个具有血性,狂欢的生命,一个个美丽,纯洁的生命,这也寄寓着沈从文的生命理想和复兴现代民族国家的强烈愿望。这些带有主观意愿的题材书写,这种对生命的赞歌,体现了沈从文湘西神话题材作品的本质。在与其他现代作家的比较中,这种生命价值观有其独特的鲜明的色彩,是别具一格的。因此作家的创作主题便不难看出是对湘西人民的赞美,是对湘西生活的留恋,是对纯美人性的赞扬,是对“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沈从文.序跋集.[M].香港,香港三联书店,1984.]]的重塑。
三、湘西神话题材小说的风格
沈从文湘西神话题材小说主要受到苗族与土家族这些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深刻影响,表现在这类小说的叙事方式、诗化语言等方面,也正因如此而形成了沈从文这类作品“特有的永恒深邃的优美风格”。
(一)叙事方式
沈从文湘西神话题材小说中的神话大多是由湘西当地村民口头流传下来的,因此这类作品很多都采用了讲故事的方式。
如《媚金·豹子·与那羊》开篇则说:一个了解苗中掌故的人,讲的各种男女唱歌纠缠,为彼此失魂落魄的故事。之后便以此方式来述说媚金与豹子的故事。又如《月下小景》中八篇由佛经故事改写的作品,皆是由讲故事的人讲述出来的。《寻觅》由一个穿着肮脏装束异样的瘦个子讲富翁的儿子各处寻觅漂泊三十年的故事。《女人》是由两个一老一少,装束褴褛,但仪表并不庸俗的人共同说出的。《扇陀》是由一个怕女人的商人讲述跟随他爸爸在西藏经商而听到的故事。《爱欲》是三个买朱砂水银的商人各说了一个女人的故事。《猎人故事》则是一个猎鸟人讲述的关于鸟的故事。《一个农夫的故事》中孤儿与国王斗智斗勇的故事是一个身儿长长,肩膀宽宽的年青农夫讲出来的。《医生》则是一个售毛毯商人讲的证明医生美德的故事。《慷慨的王子》是有一位珠宝商人讲的一位慷慨好施的王子的故事。而这些讲故事的人还和所叙主人公之间相互穿插,打破了时空界
限,使故事更具有说服性。沈从文通过这些最古老的故事来叙述自己的湘西民情,构成了那个时代与众不同的作品风格。
(二)诗化语言
沈从文认为小说应该“注入一种诗的抒情”,他以独特的笔调,于诗化的语言中夹杂着湘西地方方言,使小说带有浓郁的地方色彩。而这种带有浓郁地方色彩的诗化语言在他的湘西神话题材小说中随处可见。这类小说语言朴素,节奏舒缓,除了诗化,还带有一种散文化的倾向。
他在这类小说中写了湘西优美的自然风光,独特的风俗民情,简单的乡村生活,纯朴的人性,牧歌式爱情。如《月下小景》一开头便这样写道:“薄暮的空气极其温柔,微风摇荡,大气中有稻草香味,有烂熟了山果香味,有甲虫类气味,有泥土气味。”[[[]沈从文.月下小景[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1.]]字里行间流淌出潺潺诗意与大自然的山水交织在一起。再如由佛经改写的《月下小景》中的八篇设置了金狼店这个讲故事的地点,这种设定本就包含着诗意。这种于神话中育诗意的描写在中国现代作家中几乎绝无仅有。
沈从文还在小说中加入大量对歌。少数民族中土家族与苗族非常善于唱歌。土家族唱情歌表达爱情、唱咏叹歌表达哀愁、唱摆手歌表达纪念。苗族则有饮酒歌、茶歌、游方歌、劳动歌等几类,曲调也各不相同。而这些唱歌的情景,在沈从文这类作品中数不胜数。《龙朱》中端午时,大年时,男女交往时,都在唱,在这里如果不会唱歌会被看做是一种耻辱。男主人公龙朱也用最美,最动人的的情歌获得了爱情。《月下小景》中傩佑轻唱情歌,女孩子在梦中与之对答,一首歌能使人沉醉一天。《媚金·豹子·与那羊》两人在悠悠歌声中陷入爱情。这一切都充满着诗情画意。小说中这种对歌的巧妙插入,使沈从文的湘西神话洋溢着中国少数民族的浪漫,体现着小说诗般的抒情,从而呈现出沈从文作品的优美风格。
对于这些作品沈从文曾经作过这样的评价:“全是以异族青年恋爱为主格,写他们生活中的一片叶子,全篇贯穿以透明的智慧,交织了诗情与画意的作品”。[[[]沈从文.横石和九溪[M].湖北:崇文书局,2019.]]这些作品中有着动人的情歌,迷人的情话。这些作品于诗化中见优美,于乡土中见传奇,成为了经久不衰的“乡土抒情诗”。
结语:神化的湘西
沈从文湘西神话题材小说具有独特的意境美,他以湘西特有的山水为背景,在神话题材作品中巧妙描绘了一幅幅世外桃源画,将湘西的人,景,物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湘西题材小说还具有传奇美,这跟湘西生活本身就具有传奇色彩有关,苗族,土家族的风土人情;轰轰烈烈的男女爱情;沁人心脾的男女对歌。沈从文通过诗一般的抒情语言与湘西内容紧紧结合,将小说的审美价值充分的体现了出来。通过对沈从文湘西神话题材小说的研究,可以一窥那湘西世界里的神秘,一探那神话故事下的精彩。这整个作品充满了沈从文对生命哲学的深深思考,对人生的隐隐忧患。
作为“乡下人”的沈从文,将古老的苗族神话加上湘楚巫风,民间习俗,以小说为媒介,创作了理想的湘西世界,供读者以深思。并寄托其重塑民族品德,构建现代人格精神,寻求现代道路的愿望。沈从文是一个不受“一个时代的趣味”约束的人,他创作着自己笔下始终能够保留那种天然的素朴的人物,讲述着充满诗情画意,美妙奇特的故事,构建着自己的理想乌托邦。总而言之,其作品唤起了人们对美好湘西神话世界的向往,对自然人性完整复归的呼唤,对民族未来的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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