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冬至作为我国传统节日之一,人文价值和意义丰富多姿。冬至始于汉代,因为它处在首尾相接的迥殊地位而被流传。到了宋代,冬至成为当时最重要的节日之一,冬至文化蕴含着宋代流行文化,因此通过探究宋冬至诗歌,我们可以深入了解当时的风气和思潮。文学从生活来,又回生活中去,它作为宋代流行文化的缩影,为我们呈现了一幅幅宋代人文风情画。透过宋冬至诗所反映的冬至特殊习俗,简单地复原宋代人们的风俗生活,探究宋代诗人的所见所感所想,可以让我们更加了解宋代风土人情,这对于我们传承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意义重大。
关键词:宋代 冬至诗 民俗风情
冬至,作为“二十四节气”之一,是代表华夏文化的主要节日。二千五百多年前,我国就已经利用工具测出冬至,它是地球赤道以北地区白天时长最短的一天。汉朝时,古人就已经对这一现象有了清楚的认知,并且把它与春分、秋分与夏至并列,把一年平分成四季。
从夏至之后,正午太阳高度的角度逐渐低沉,日冕上的影子也渐渐拉长,自汉代始民间就出现了“贺冬”这一节俗,随着时代发展,宋冬至与寒食和年节并列为“三大节”,在民间老百姓中还口耳相传着“冬至大如年”的说法。可见冬至作为我国传统节日有其存在的重要意义,宋冬至民俗活动丰富多彩,比如宋冬至皇宫会举行祭天、朝会等典礼;民间则开始宴请、拜贺、祭祀等,此外还有测候活动。宋代诗人追求诗歌的新变,开始拓宽与丰富诗歌的主题内容,因而生活与宋诗的关联密切,其中也涌现了一些以冬至作为主题的诗歌,通过研究宋代的冬至诗歌,可以在里面窥视宋朝社会风貌以及民俗风情。
一、宋代冬至诗的信仰习俗
冬至在农耕时代中处于关键地位,起初是为了指导老百姓顺利进行农耕活动。我国古代人们敬畏大自然,遇事风靡崇拜天地、鬼神以及先祖,古人心中天地阳气渐渐强盛是从冬至开始,它预示着下一场轮回,是黄道吉日的代表。于是,冬至便具有了很强宗教色彩。在冬至这一天,人们会进行祭报众神、书云占卜等活动,以此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农作物取得好收成,或祭拜先祖,企盼先祖可以降福后人,保佑天随人愿,幸福安康,大体上节日气氛是严肃和庄重的。发展到了魏晋南北朝,受当时特定的社会背景的影响,节日气氛发生转变,自我观念日渐觉醒,加上玄学兴起,佛教传入,冬至的节日气氛开始变得轻松,它不再仅仅为了趋奉鬼神玄冥,娱乐性也得到了重视。尽管在魏晋南北朝之后其节日气氛和思想情感发生了一定的改变,但一些信仰习俗仍作为冬至活动中固定的一环被代代相传。
(一) 冬至祭天
古时人们认为“阴极之至,阳气始生”,因此年周期和世界万物运转周期便成为了冬至。“我宋受福,永寿于万”(学士院《宁宗郊祀二十九首》),作为一个大吉之日,历代统治者特别是在宋代会在冬至举办隆重的祭天大典,以此来祈求下一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南宋著名学者王应麟在《玉海》一书中指出作为华夏历代国家正统祭祀的最高神——昊天大帝在南郊一年举行四次祭祀活动,由公卿摄事。只有在冬至日会选择在圜丘进行祭祀活动,统治者亲自祭祀的日期则是三年一次,一般有两种,第一种是每年都照例举行场面较小的冬祀,由统治者或专职人员代行,在宋庠的《冬至摄事南郊斋宫感怀作》中就写到了举行冬祀时的场面布置和百官神情;另一种则为大型的郊外祭祀,通常情况下三年一次,统治者亲自主持,是宋代举行祭天仪式中最为受重视的。晏殊在《奉和圣製冬至》中写出了在冬至日里举行祭拜活动,农时可以顺利开展且取得丰收。天气爽朗“六符平”,消灭虫害年末可以获得大丰收。肆乐遵循年律,“迎长”有歌颂赞美之声。看到在浓云中燕雁穿梭,雨雪停止,天放晴,兰花茂盛。异域里梯航密集,诸侯盛物的竹器贡品丰盈。尧仁布置万物,一起来庆祝冬至。从这首诗的描写中可得知其规模之宏大,场面之壮观,宋代皇帝对冬至祭天的重视可见一斑。通常在祭天活动中,祭拜对象为“昊天大帝”,民间也会通俗地称其为“天皇大天尊”,萧嵩说“元气广大则称昊天,据远视之苍然,则称苍天,人之所尊,莫过于帝,托之于天,故称上帝。”[1]不管是统治者还是平民百姓都会敬畏天神,所以祭天活动中祖宗与天神被人们一同祭拜,如同孟元老说“坛上设二黄褥,位北面南,曰‘昊天上帝’,东南面曰‘太祖皇帝’。”[2]宋代统治者内心十分看重昊天大帝,祭奠中其他神仙的位置或许会变化,但昊天大帝处于坐北朝南的位置始终不变。
宋冬至的祭天仪式是庄严性和有规模性的统一,“宗伯方承命,元龟遂告猷”(秦观《进南郊庆成诗》),在祭祀前,掌宗庙祭祀官员就要受命,占卜谋划。“扈跸三千剑,干霄十二楼”(秦观《进南郊庆成诗》),这里说明在皇帝来到行宫前,众多侍从先布置好宫室,准备好仪仗和祭祀用的牺牲等。在一切工作准备就绪之后,冬至日当天皇帝在一群数量庞大的随从中用銮驾出宫,在祭天时要在正厅射牛以示隆重。“可但丰年屡,当知世德求”(秦观《进南郊庆成诗》),在这一句中表达了祈求年年丰收,也知道用累世的功德积聚福气。此外“秉心齐明,奉牲博硕。”(真宗《祭九鼎十二首 》),在此提到了祭祀要心中整齐而严明以及准备肥壮的牲畜,“匏丝铿陈,冠佩俨饰。”(真宗《祭九鼎十二首 》),此时还要有颂乐,百官要配饰,希望灵感不期而至,犹如天神所授。最后一句表达出诗人对用于祭祀用品的惊叹,可见在宋代举办的祭天仪式是规模宏大与庄重严肃。
宋代每三年冬至大型的郊外祭祀一般都会选择在南郊圜丘举行,依据天圆地方的原则,“夙驾恭深诏,圆坛俨博临”(陈杰《冬至摄献于郊》),就写到了这一正式的祭天环节。其实早在公元前一千多年的周王朝统治期间就出现了南郊圜丘的礼节,据《逸周书·作雒解》记载“乃设丘兆于南郊,以祀上帝。”[3]表达在举行隆重的祭天大典之前,要先设立圜丘于南郊,然后天子登临进行祭祀,祈求保佑我朝江山社稷。宋冬至祭祀的祭坛仪式通常为当代天子亲自主持,天子的祭酒先献,接着亚献和终献则分别让官员进行。“极知祈永命,犹愿戒难谌”(陈杰《冬至摄献于郊》),体现出了举行祭天仪式的目的,皇帝以及百官要表现出对神灵的虔诚与德行,希望通过心诚则灵的祭祀天神活动来蕲求天下太平,江山稳固。
(二)书云物
书云物就是记录观察天空的表象和云彩的色泽,把观察到的景象占卜吉凶,用来当成新一年气候和年景的预测。语本《左传·僖公五年》中写到“ 凡分、至、启、闭;必书云物,为备故也”,说明早在公元前四百多年,国人每到四立和二分二至日都会记录当时的天气、层云的颜色以及是否发生灾难。作为农业生产中最具代表性的国家,在当时科技不发达的情况下,历朝历代君王自然十分重视冬至日上天众神给人间的启示。冬至日这一天会有特定官员观测是否有云在下面迎向太阳,有云则代表这一年都美好,人民安居乐业,无云则代表德少,这一年都不美好。《周礼·春官·保章氏》中提到“以五云之物,辨吉凶、水旱降丰荒之祲象”,云有青白赤黑黄五种颜色,如果天空出现红云代表干旱,黑云代表水害,白云代表战争,黄云则代表会有地质灾害。通过一系列的的观测云气的颜色和云来云往来占卜下一年农作物的丰歉以及是否会产生水旱灾祸。
书云物这一节俗习惯始于商代以前,书云物透露出古代人民敬畏自然,也隐隐透露出顺应天时的美好愿望。古人借助书云物的方式,获得来自大自然的启示,预测来年运势,祈求农事和顺,生活安康。随着人本思想的不断深入,古人产生了“人定胜天”的态度,对大自然的敬仰慢慢减弱,开始依照自己的方式改造自然,但书云物这个冬至习俗仍旧受到当权者的重视。发展到宋代,书云物这一冬至节俗更是成为了象征符号,宋代诗人多用“书云物”来指代冬至。如“底事阳和尚未回,书云已久未逢梅”(李曾伯 《雪夜不寐偶成》),洪迈的《容斋四笔·用书云之误》中“今人以冬至日为书云,至用之於表启中。虽前辈或不细考,然皆非也……汉明帝永平二年春正月辛未,宗祀光武毕,登灵台观云物,尤为可证。”[4]宋代设置天文观测和研究的机构叫做天文院,北宋科学家沈括在其书《梦溪笔谈·象数二》中提到北宋时天文院设在宫内,里面有各式各样观测天文的仪器,还设有司天监专门负责观测天象,预测吉凶。这表明宋时已经具备了一套完备的仪器和专门的官员进行掌测验天文,考定历法。
宋代统治阶级重视老天爷给予人们的各种预示,体现统治阶级希望可以掌握当时国家事态的发展,用以长久的保佑其万世的统治,不被敌人有机可乘,作为拥戴君主统治的士人阶层,也十分重视在书云物上获得启示。“慈颜幽翳几星霜,犹记斑衣共举觞。”(刘克庄《冬至二首 其二》),诗人运用今昔对比的手法,把今年冬至的情景与去年进行比较,“亲朋不至谙时态,儿女无知竞晓妆”(刘克庄《冬至二首 其二》),还运用了“犹记”的字眼表示时间犹如白马过隙,有一闪而过之感。同时用“亲朋”、“儿女”的行为与自己的思想相对比,“老退尚馀忧国念,朝来云物果灾祥”(刘克庄《冬至二首 其二》),表达年老的自己仍在为国事而忧劳,早上观测书云物来预测吉凶灾变,突出了诗人内心担忧国事的愁情,此外通过对书云物的观测表达了诗人对国家的关切之情。
宋代冬至书云物除了被用来表达对国家的关切之情外,还借此表达乡愁之意。“书云瑞应协黄钟,人事天时讶许同”(虞俦《冬至日泊舟严陵滩下》),诗里用“黄钟”、“书云”等冬至时典型的节俗事物,表达了当时浓厚的节日气氛。其次在颈联中提到诗人把船停靠在严陵滩,想到了前代隐士严光曾隐居于此,诗人当即对其高洁的事迹发出由衷赞叹。“醉里不知乡国异,团圞相映酒颜红”(虞俦《冬至日泊舟严陵滩下》),作为诗歌的最后一句中诗人在酒醉后恍惚觉得异乡和自己本来的故乡没有什么差异,圆月与诗人的醉脸相互映衬,在此时诗人思乡之情得到了极大的消解。此外《余秋初离庭闱冬至犹未得归夜读宛丘先生秋日忆家诗辄 次韵以述旅怀》为同一诗人所作,其怀乡之意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使人深表同情。“屈指西风阅岁华,半年行役苦思家”(虞俦《余秋初离庭闱冬至犹未得归夜读宛丘先生秋日忆家诗辄次韵以述旅怀中》),写了在冬至日时诗人因公外出无法回家,“綵衣归去亲闱好,画角吹残客梦赊”(虞俦《余秋初离庭闱冬至犹未得归夜读宛丘先生秋日忆家诗辄次韵以述旅怀中》),诗人于梦里回到家乡,他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父亲母亲,可诗人思乡游子的梦境却被画角的声音无情惊动了。突然诗风一转,诗歌下半部分诗人在病里度过了中秋节,后又在醉中度过了重阳节。在这个本应与亲朋好友共同欢聚的节日里,诗人却孤身在外,只能用酒来摆脱内心的思念,在这样的场景下诗人愈发忧伤,奠定了全诗哀愁忧伤的情感基调。
(三)祭祀上坟
祭祀是华夏典礼最重要的组成。冬至日作为历朝历代看重的节日,祭祀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的,天子冬天祭天祭祖,民间各家除要祭拜自家祖先以外,有合族的也应在祖庙或祠堂举行祭典。民间的祭祖活动较为简约,但祭祖氛围依然是庄重和严肃的。活动举行前,家族内主要的祭祀人和执事都先要洗浴吃素,保持自身清心寡欲,结束之后,一家大小依次列坐在祖宗的排位前,一起为祝寿举杯。
作为大一统王朝的宋代,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等文化系列政策推行下,全国上下都洋溢着重视儒家伦理道德的氛围。因此每逢冬至等重要传统节日,上到天子,下到平民都要举行祭祖活动,以追忆先人。崔宴说“十一日,冬至之日,荐告。先荐玄冥于井,以及祖祢;斋、馔、扫涤如荐豚。其进酒尊长,及修谒刺贺君、师、耆老如正日。”[5]意思是冬至日时,人们会用小羊祭拜天神和祖宗,长辈用酒进奉,此外“谒刺”还会在冬至节这一天举行,做法为先削薄竹片和木块,再写名字在上面,而从“贺君、师、耆老如正日”从中可得知以冬至为每年开始或者年末的月在古代节俗上的遗留。汉代年终祭礼以祭祀祖先为主,兼祭祀百神,古代生产力低下,选择使用祭祀祖先的仪式以表达自己崇拜之情,增加集体信心和凝聚力。
而作为历代传承习俗发展到宋后,宋人注重冬至的程度,远超其他的岁时节庆。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中说明了京城最重视冬至,在这一天无论贫困或富贵的人都会置办新衣,筹备饮食,享祀先祖,举国上下气氛如同过年一样。
诗人王洋在《近冬至祭肉未给因叙其事》开头就写出了全诗背景,即冬至日时诗人与夫人一道早起,计划典当衣服和剪头发用来购买祭祀食物。“但得豚肩略掩豆,敢事三牲共日祭”(王洋《近冬至祭肉未给因叙其事》),而祭祖的时候一般会用到牛、羊、猪三牲来当作祭品,但是买来的猪腿只能勉强掩盖住豆子。至于用换取祭祀食物的原因,在“食无脔䏑情勿伤,祭不毛血贫太酷”(王洋《近冬至祭肉未给因叙其事》)中说明,是因为没有钱买来祭祀时所用牺牲,但是因为要过冬至,所以只得出此下策,从中折射出诗人对冬至祭祖活动的重视。“方今大礼曾未充,仓廪不与昔日同”(王洋《近冬至祭肉未给因叙其事》),当今庄严隆重的典礼不能举行,贮藏米谷的仓库不能与以前相比。“无财无田不可祭,子有笾豆那能丰”(王洋《近冬至祭肉未给因叙其事》),无财无田不能祭,祭祀的器皿只能用溪水装满。“且求远去酌行潦,在野不应嫌薄少”(王洋《近冬至祭肉未给因叙其事》),尚且期盼远行“酌行潦”,本人远在乡野不应嫌弃祭物稀少。而后又说等到不打仗了,一起买小羊配清酒享用,这表明宋代民间祭祀使用羊羔假清酒。其实在这些片段中可以看出宋代民间即使人们十分重视冬至祭祖,但也会结合自身实际来操办,有钱油田的人就用丰盛的祭品祭祀,而贫困的人就量力而行,表明自己心意即可。
“邻家祭彻初分胙,贺客泥深不到门”(陆游《冬至》),说明祭祀完毕各家各户就会分享祭神之肉。古代有“分胙”之礼,这种活动主要是在宗族内进行,分胙要求等级尊卑与平均分配,掌握分配权力的为主祭者,受胙者身份尊卑则从受胙次序和部位上体现。每一个人被均等分配先祖享受过的肉,不仅让每个人都会被祖先的庇佑,而且也可以令在场所有人的宗族意识被唤醒,从而家族核心凝聚力被人们加强,打造团结互助的家族团体。冬至祭祖除了表达对祖先的尊敬和畏惧和祈求得到保佑希冀之情以外,伴随着世人自我认识不断增强,冬至节俗变得更加富有情感性与娱乐性,并且影响越来越大。对比祭祖目的,宋人借冬至祭祀表达情感显得更为重要。此外还有宋代诗人杨齐在《冬至夜旅怀》中表明诗人远离家乡,冬至日因不能团聚愁到内心如同断弦一般,音乐响起,月亮圆了,诗人只能用围炉、冻酒相对,残灯下,诗人一夜未眠,希望明天快点到来,让他可以为去世的亲人祭祀叩拜。本诗作为一首羁旅愁思之作,表达了诗人对家乡亲人的思念之情和“独在异乡为异客”身为异客的感想。民间祭祀除了在宗庙祠堂祭拜以外,还有在祖先的坟墓前祭奠。“至日冲寒扫墓墟,凄然一拜一欷歔”(杜范《冬至展墓偶成》),冬至日冒着寒冷扫墓墟,“凄然”、“欷歔”表达了对亡人哀思之情。“误落世尘惊日月,谩牵吏鞅废诗书”(杜范《冬至展墓偶成》),这一句流露了对时间易逝,年华不在的感慨。
二、宋代冬至诗中的交往习俗
我国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从周朝开始,君王就用礼仪规范臣子,用来辅助国家的统治,保证其统治长盛不衰。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君臣有别,长幼有序的阶级观念逐渐从上级阶层下沉到民间,礼节作为服务统治的对象外,还默转潜移地影响人们变成每天遵守的行为准则。冬至作为节日的组成部分,冬至里的需要礼节,在君臣、老少、好友交际往来之间都可被后世熟知并运用到日常生活。
(一)宫廷朝会
宫廷朝会作为十分重要的庆典仪式之一。宋代冬至要拜贺君主,《宋史·礼志》中记载道“宋承前代之制,以元日、五月朔、冬至行大朝会之礼”。[6]《宋史·本纪·卷十》中也出现了“冬至,率百官贺皇太后于文德殿,御天安殿受朝”[7]。
《冬至称贺紫宸殿及德寿宫》由诗人杨文节所作,从诗题中可以得出每到冬至节,王公贵族和文武百官要去紫宸殿和德寿宫向天子道贺,在宫殿里皇帝会设宴招待这些大臣,共同庆祝冬至的来临。杨文节在《冬至称贺紫宸殿及德寿宫》一诗中详细记录了拜贺前宫人们从晚上到早晨都在忙碌地准备宴会的用品,体现了拜贺的重要性和规模性。其次他在诗里运用“年年”表明了每到冬至节百官向帝王朝拜已经成为约定俗成的节日典制了。当然除了拜贺皇帝,有些官员也可以对皇宫贵族进行拜贺。比如杨文节的《冬至后贺皇太子及平阳郡王》诗人拜贺了皇太子和平阳郡王从诗题里便可以看出,这里恰恰体现了官员对皇宫贵族的敬畏之情。
结束拜贺后,众臣就会离开刚刚进行朝贺的堂前,到其他地方参与皇帝举行的会聚宴饮。献寿是不能没有的,通常会由职位高的公卿向皇帝献寿,“献寿上公先入阁,书云太史亦登台”(刘克庄《冬至四绝 其四》),这一句就提到了献寿环节上公先入阁,可见上公地位的尊贵。接着天子举杯示意大家共饮,乐队吹奏祥瑞的曲子,然后文武百官按照官位高低依次给皇帝献寿,此外他们还会在冬至时带上礼物道贺,在朝拜时,献上贡品,以示崇敬。
宋代文学发达,用诗词作为贺礼的风气受到当时人们的推崇。酬和贺寿作为冬至朝会这样君臣同乐的气氛中具有代表的一环。皇帝会饮酒作诗,百官紧随其后纷纷表达见解,因此宋冬至诗中用来唱和皇帝所做之诗数不胜数,例如《冬至观两宫盛礼奏御》、《进贺冬至》、《冬至日奉和御制》等,官员们通过作诗来表达天子安康,百姓喜乐、王朝永存的希冀。而任职在外,无法回到京城的官员也要拜贺。“贱生亦与华封祝,遥望清光斗极中”(孔武仲《至日拜表》)诗人在京外任职,无法亲自拜贺,只能上表一诗,往远处看帝王的容颜,祝愿君主平安长寿。“遥想京师盛,新宫太一迎”(孔平仲《冬至日作》)和“明朝指天阙,万寿献君王”(孔武仲《冬至夜饮》)两个有官职在身的诗人都因远离京城,冬至日时只能想象文武百官对帝王朝拜的场面,赋诗一首,聊表心意,表明他们心系朝廷与帝王的忠贞之情。可见从以上宋代冬至诗中,宫廷朝会作为举国欢庆的日子,受到上层阶级的重视可见一斑了。
(二)民间拜贺宴请
我国作为一个注重礼节的国家,民间对于尊卑礼法和人情往来的重视自然不言而喻。冬至作为宋代重要传统节日之一,百姓参与度非常高。为维持人情往来,各亲族间在冬至这一天,晚辈要给长辈拜贺、敬酒、说贺词。在冬至这天,要举行祭祀、拜贺天子、地方耆老和教师,与过元旦类似。而元旦的祝贺礼节,司马光在《居家杂议》中表明了冬至这一天家中各房集合在一起,按照长幼依次给长辈磕头拜贺,以示尊敬,表现了我国古代宗法制度中长幼有序、长者为尊的伦理思想和礼教制度。
“儿曹亦寿我,鱼兔随事足”(陆游《己未冬至》)和“儿女番为寿,衰颜借酒红。”(虞俦《舟中冬至》),两位诗人都写出了冬至小辈给自己祝寿的情景,表明了我国宋代尊老爱幼早已有之,正因为有冬至节俗的存在,家庭不仅仅只有冷冰冰的尊卑长幼有序的关系,也蕴含了宗族、家庭之间彼此的深厚情感关系。在这样的节日下极易引发诗人的思乡之情。元丰三年,因“乌台诗案”北宋著名文学家苏轼被贬至黄州,职位低微,就职后苏轼心灰意冷,冬至节时恰逢侄子苏安节来黄州见苏轼,他有感而发,写下了《冬至日赠安节》一诗。苏轼在诗中运用了两次古今对比,并且通过四句相对比,先回忆冬至节自己小时候向父兄拜贺的情景,后又回忆起侄子小时候的样子,现在长大了志气如同铁石一般。在这般情境下诗人不禁感慨时光易逝,时光易催人老,也发出对当今际遇的无奈之情,一个因思念亲人而落泪的诗人形象跃然纸上。不过“今朝复何幸,见此万里侄”(苏轼《冬至日赠安节》),因为见到了来自远方的侄子,今年冬至也是幸运的,在此体现了诗人见到亲人时内心的欣慰之情。
“人人欢聚庆新阳,我独飞心恋北堂”(金君卿《冬至日代书呈诸兄》),运用了对比的手法,用别人与家人欢聚与自己独自一人漂泊在外的心境相比,突出自己孤苦伶仃却又无可奈何的游子之情。“徒将远意凭归雁,不及诸兄捧寿觞。”(金君卿《冬至日代书呈诸兄》),尽管他早就通过鸿雁传书拜贺父母,但比不上诸兄捧着酒杯给父母亲献寿,为全诗奠定悲凉的感情基调。除了拜贺双亲,宋冬至人们与亲朋好友相互庆贺也是人们过节的一种方式。“家人环坐相酬劝,贺客先期戒往来”(孔平仲《至日作》),这里就提到了冬至时好友相互往来的场景。而有些诗歌从诗题就可以看出是拜贺亲友时才写,比如梅尧臣的《依韵和吴正仲冬至》、敖陶孙的《至日记见简辅汉卿二首》等。
冬至出门拜访,贺礼是不可或缺的,这是前代就已经流传下来的礼节。《岁时广记》中记载:“都城以寒食、冬、正为三大节,自寒食至冬至,中无节序,故人间多相问遗,至献节,或财力不及。故谚语云肥冬瘦年”。[7]自禁烟节之后时隔六个多月才迎来冬至,人们自然要极其隆重地加以庆贺,相应的金钱也随之花去,到了年关,反倒经济上捉襟见肘,于是出现肥冬瘦年的谚语。可见冬至送礼已经发展成一种刻板的行为了,超过了最初亲友间互赠小礼物表达祝愿的行为。颜度的《冬至》中从“讲物仪”、“费心机”、“浑闲事”、“却再归”中读出诗人对这样引来送往的厌恶,冬至送出的礼物转手又被送出,最后回到自己手中,可见这样的送礼在诗人眼中消耗心思钱财的,更是繁琐无趣的。
三、宋代冬至诗中的测候习俗
农业时期,人们靠天吃饭、赖地穿衣,气候条件对农业的影响相当大。为了获得好收成,人们通过对物候的长期观察,发明了二十四节气,选择在特定时机进行播种,确保农作物顺遂成长。而冬至也是组成二十四节气的部分,作为人们心中一年的开场,冬至后,阳气开始回升,春天的步伐开始走进人间,于是古人发明各种方法来测定冬至。
(一)数九
数九又被称为冬九九,即从每年冬至开始逢九天数为一九,直到数完八十一天,桃花盛开,春回大地。从前数九是为农业生产生活服务的,古时测候工具不发达使得人们通过数九来测算春季到来的时间,冬季寒冷,尤其对于秦岭淮河以北地区,寒冬被视为天神对人间的惩罚。随着时间的推移,冬至数九的习俗从指导人们进行农耕生产慢慢变为娱乐消遣的游戏了。
华夏流传已久的冬至“九九歌”还有一个巨大的用途——指导农民进行耕种。它世代流传于人们思想上,沿袭在人们行动里。宋代数九歌盛行,南宋周遵道的《豹隐纪谈》中记载了旧时苏州地区的《九九歌》,大概内容是打招呼不能用手因为一九二九十分冷。篱笆被西北风吹得发出的声响像筚篥一样因为三九时最冷。把脑袋和身体蜷缩起来才能睡因为四九依旧有寒气。天气回暖在五九后,各家各户都敞开大门,穷人出来活动六九后,和尚脱下自己的布制衲衣搭在肩膀在七九。小猫和小狗开始寻找阴凉休息的地方在八九,而农民农耕则开始于九九。这首歌里描写了许多经历九九八十一天后民间百姓的场景,让我们看到了宋代百姓在冬天里对于春天的殷切盼望之情。
宋代诗人张侃创作了八首七言绝句,名叫《代吴儿作小至后九九诗八解》,把这八首诗歌完整按顺序拼接就变成了九九歌。一九刚过二九到来,看见人打招呼离不开衣服的袖子。外面天空的颜色常常变化,因雪急风大只能慢慢回去。三九严寒的威力渐渐强起来,狂风扑面怎么可能受到住。篱笆被寒风吹得像觱栗的响声一样,让人的愁绪像线一样长。煮酒烹鱼送走旧的一年,人们懂得四九在冬前。今年农历正月十五的灯市已被机智的中国人有了新的安置,妇女们会把剪裁成香梅、雪柳式样的花儿插进自己乌黑亮丽的头发里。时光匆匆,五九紧随而至,太阳光从东边门户照射进来。喜迎初春,贫困潦倒的人都可以抱怨人了。六九数完后,花丛中的花瓣儿都被风儿吹得掉落在道路上了。一眨眼七九数过三后,诗人在空闲之余无所事事地同乡野老人对话,鲜花竞相盛开之际花香熏人,和尚脱下衣服搭在肩膀。人们玩起抛砖头的游戏,垂柳枝条细长如丝倒映在池塘湖面。小猫小狗开始寻找阴凉休憩的地方,八九到了仲春白天的时间变长。感谢天神,希望今后获得大丰收。九九数过就没什么可数了,农民开始忙碌了,因为要播种了。
从张侃和周遵道的作品中可见他们记载的苏州一带的数九歌内容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作为幅员辽阔的中国,许多地方的数九歌不全都一样,但大都差别极小。从他们的作品里我们可以窥见宋代民间面对冬天的寒冷时通过数九来达到娱乐消遣的目的,表达了虽然天气不佳,人们仍能保持一颗积极乐观的心去面对冬天,去过好每一个冬至节。
(二)测候
农耕时代,对于古人来讲确定时间是极其重要的。在古人看来冬至这一天过后,白天会越来越长,天地阳气将开始增强。从周朝开始,冬至就被认为是一年的开端,冬至节的存在是人们为了庆贺终于度过了漫长的冬季迎来了意味万物新生的春季,所以冬至的确定对古人来说意义非凡,这就催生了测候的习俗,一般宋人测候的方式有三种:测日影、添线、飞灰。
土圭是测日影最古老的计时仪器之一,原理是用根杆子直立在地,根据阳光投射在地面杆影变动之轨迹和杆影之短长,判定冬至日来临之日。《周礼》有言:“土圭以致四时日月,封国则以土地”[8]。因为冬至后存在一种稳定的自然现象——白天日渐变长。《荆楚岁时记》中记载魏晋南北朝时期,冬至日皇宫测量日影的工具有些不可思议,它竟是刺绣女工手中的红线!《岁时广记》又引《唐杂录》:“宫中以女功揆日之长短,冬至后日晷渐长,比常日增一线之功”[9],即当时皇宫的刺绣女工,用手中的红线来评估白天的长短,冬至后白天日渐变多,刺绣女工比平时增添多一线,故称“日长一线”。后来这种添线的方式变成了过冬至的一种风俗。
第三种冬至测候方式飞灰也称葭灰,葭是指初生芦苇,葭莩是指芦苇杆内壁的薄膜,将烧薄膜成的灰放在律管里在一个密闭的房间中,用来占卜节候。夏至、冬至等这些节候来临人间时,对应律管里的灰自动飞出,提醒该节候到来了,可以进行生产活动了。《后汉书·律历志上》记载了葭灰占律的方式预测节气,古人在特别定制的三层室中把动物的鲜血涂满整间屋子缝隙,并挂上没有彩色花纹的丝织品,冬至前葭膜烧成的灰向地下飞,冬至后则相反向天上飞。
在宋代冬至诗中,“飞灰”、“添线”是平常就能看见的字, 李纲在《戊申冬至日有怀诸弟(道光本作季)时赴澧阳》一诗中写到诗人在冬至受朝廷的命令赶赴澧阳,远离家乡的诗人思念家乡思念国家思念亲友,在如此愁绪万分中仍心系国家,期盼着国家太平安宁。诗人在诗中表达了对兄弟的思念之情和深深的爱国主义情怀,不由令人十分感慨,心里对诗人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葭灰有意迎新律,梅蕊多情漏早春”(李纲《冬至日雪二首 其二》),这里运用拟人的手法,说明葭灰如人一般想迎接新年,多情如梅蕊也似乎感应到春姑娘的来临。“更觉西山饶爽气,不妨东阁会嘉宾”(李纲《冬至日雪二首 其二》),诗人心情欢快,觉得西方的山十分豪放。“十年不见浑如梦,休怪儿童笑语频”(李纲《冬至日雪二首 其二》),在东阁会见了多年不见的好友,频频发出欢乐的笑声,说明诗人觉得在冬至日这天相聚是愉悦畅快的,再聚首恍如梦一场。宋代诗人韩琦在《冬至前一日雪》也描写了雪景和律管中有葭灰向上飞出的场景。“平明开庆会,绿蚁荐红螺。”(韩琦《冬至前一日雪》),新年将至,为庆祝冬至的到来,黎明还会开庆会,用酒助兴,把酒言欢。这里呈现了一种喜气洋洋、其乐融融的景象。
四、结语
节气作为指导我国农业生产的方方面面,对于我们研究古代上至皇宫贵族下到平民百姓的生产生活有着重要的意义。而宋代冬至诗作为本文研究的重点,讲述了宋代冬至诗中的信仰、交往以及测候习俗,这些习俗几乎贯穿了整个宋代,并且有的习俗流传至今,成为我们每年过冬至都要遵循的传统之一。在宋代诗人的诗歌中我们可以窥见宋人为了庆贺冬至做出的准备、经过以及结果,让现代人们可以更加了解宋人的生产和生活。希望本文作为研究宋代冬至诗的作品之一,为我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贡献一份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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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振.宋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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