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言
尼采的”超人”哲学和道家的“至人”哲学,都带有对传统价值的批判,皆主张解放人自由之本性。两者虽目的性相同,但本质却不同。此两种理想的哲学人格背后深深体现着中西方文化的差异。比较此两者,一是为了明白其各自学说的主张;二是明确中西方文化的差异;三是综合此两种学说,得出其对人类社会发展的意义。
二、两种哲学境界
(一)尼采“超人”哲学
英国工业革命使生产工具更新迭代,促使工业化文明的产生,这股浪潮卷袭欧洲绝大多数国家,资本的力量让资产阶级慢慢崛起,传统封建的旧事物慢慢被怀疑打破,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物欲论开始弥漫,人开始沉沦在物欲的表面,在繁荣中享受着虚假的快乐。在哲学领域,哲学家们一向主张理性分析和逻辑推理的方式,概念式的理解这个世界。尼采所在的德国也处在如此的大环境之中。尼采自小喜爱音乐与诗歌,受艺术长期薰陶的尼采,必然会更敏感到这个世界的黯淡与腐朽。尼采极度向往古希腊式的悲壮与浪漫,他从中探索人的价值,他所创立的哲学的将矛头指向了上帝与理性主义。
在尼采看来,基督教奉信的上帝只不过是虚假的腐朽的道德统治者,让人依附于上帝,便会形成一种纵向关系,上帝为最高主宰,人为其下,从而就有高低上下的分别,人的主体性的缺失,人的价值受到贬低,故而生出一种奴隶性的道德。尼采认为道德只是一种解释,并且是错误的解释。另外,尼采对理性主义有着强烈的批判在于他认为理性主义将人与世界述诸于虚妄的概念,并无切实地为探索人生的价值。再加上现代工业文明的越加发展造成的异化,更加引发类人类精神世界的危机,人沦为工具,成为了理性的存在物,人的原始的天性与本能在慢慢消解。
因此尼采从人类的立场出发,肯定本能与生命,肯定此岸的存在。反对基督教的道德体系对人类的思想与行为的束缚。极力击碎上帝这座雕像。在尼采看来任何价值都是人为的一种选择和判断,上帝对人的意义也是来自于人,人永远是作为主人而存在,提倡一种积极的虚无主义价值观。并大力批判苏格拉底式的唯智主义,深刻认识到人类精神贫瘠的根源,在于过度提倡理性而压制住了最原始的本能,从而没有了生命力和创造力。尼采为恢复人性之自由,提出重估一切价值,确立人的主体性,独立性。构想出了一种新物种——超人。“超人”是尼采哲学主张的理想集合体,是一种英雄道德的体现。
超人是诞生于人类,又是超越人类的存在。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人就像一根悬在深渊之上的绳索,一头连着动物,一头连着超人”[1]和“对人类而言,猿猴意味着什么?一种痛苦、一份耻辱,一个被耻笑的理由,同样地,对于超越人类的物种——超人来说,人类同样是一种痛苦、一份耻辱、一个被耻笑的理由。”[1]也就是说,尼采的“超人”如同猿猴进化成人一般,“超人”就是人再进化的新物种,人是孕育超人的土壤,人不是目的,超人才是目的。人成了历史,是必须克服和过渡的存在。
超人是大地的意义。尼采凭查拉图斯特拉说道“兄弟们,我请求你们,忠实于大地吧,不要将信任轻易给予那些妄谈超脱尘世的人,不管他们是有心还是无意,无论他们是全知还是无意,无论他们是全知,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坏种。”[1]及“哪些人已经病入膏肓?哪些人已经奄奄一息?毫无疑问,就是对身体和大地充满了不屑的人,创造了天国、宣扬着救赎的那些人。他们用来救赎的血滴——那阴狠而甘甜的剧毒,也同样来自大地和身体。”[1]从中可知道,大地代表着此岸的实在性,尼采的哲学一贯主张要肯定我们所处的这个现象世界。尼采将超人作为是将希望寄托于上帝与来世的类型人的对立面,否定了彼岸的存在,批判寄托于彼岸的人生命力的枯萎,否定生命,进行自我欺骗。超人完全肯定生命的意义以及真实性,不依附任何虚无的存在,超人在此岸,支配和创造一切事物,个体上升到本体的位置,超越人的所在。
超人是创造者。尼采在《查》中写道“创造者的伙伴不应该是死者,更不会是牧群和最纯正的信徒。创造者的伙伴只能是其他的创造者,是那些将新的价值观念写在新的规则世界的人。”[1]尼采提出超人假设的前提,是基于他对人的可塑性的认识,他反对本质主义,他主张人的本质是自己创造的,并非由外部事物所评定的。正因如此,人的发挥有了极大的空间,一切旧的价值逐渐粉碎,人有了重新赋予自己意义的自由,所以诞生“超人”的前提是认识到人是可创造的,才能打破一切传统价值观,拥有独立的意志与主张,成为新价值的创造者,从庸众中区别出来。
在《查》的“旧的牌与新的牌”这一章节中借查拉图斯特拉讲道“另外,还有理性,你的理性,也应该被封杀!是的,封杀它!你的理性,本就是这个世界的理性,封杀它,只有这样,你才能学会抛撇,把这个世界抛撇!”[1]从中可知道“超人”的哲学是反理性的,他要彻底创造新的真理,就要将基督教,连同理性主义所代表的旧世界的观念斩草除根,尼采又如此针对理性既是对世界的形成独到的认识,欲想竭力证明:科学不能为人生提供真实的意义;并无一个合乎理性的本体世界,世界的意义靠人去赋予:一切真理性事物都具有非理性的起源:人的心理中有一个无意识领域,其中潜藏着人的意愿和行为的动机。[2]将其彻底打碎,才可以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
“超人”的出现将上帝拉下了神坛,彼岸本是虚妄,肉体与生命是所能体会到最真实的存在。粉碎奴隶道德,超越粗鄙的善恶体系,解除人类身上的道德枷锁,撕掉人类身上“弱者”、“求怜者”的标签,植入自立自强的血性,让人回归当下,重新思考生命的意义,重新评估一切价值,从而认识到那些抽象的存在意义都是人为赋予的。他矫枉过正地否定理性,只为让人彻底关注感官可触的现象世界,联接权力意志,肯定生命,肯定欲望,不断自我毁灭与自我超越,恢复生命的弹性与张力,借着冲创的精神让人类进化成新的,高贵的物种。尼采的“超人”哲学无疑为人类的发展创造了一种新的可能性,为西方精神文明提供了新鲜的活力,虽带有主观情绪化的危险和忽略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的弊端,但其理念的深入,让人更加深层次认识人的精神内部,重新唤起了人对自我本能的重视。
(二)道家“至人”哲学
在春秋战国时期,以孔丘为代表的儒家一向以仁与礼来规范社会的秩序,加上政治的协同,使人要服从于集体,集体要服从于更大的集体,整个社会形成一种稳固的架构。在人与人的关系中,人不是作为独立的个人,而是作为群体中的人,儒家不断以伦理观将人作为一种为集体服务的存在,伦理是为本体来实现对人类社会的治理。因此在人的观念中始终有一种对立和差序。
在《庄子》中,庄子对以孔丘为代表的儒家是绝大多数时候是持否定态度的,极其反对儒家的礼制对人观念的框束。他提出一种极致理想自由的人格——至人。“至人”的产生有赖于道家的宇宙观。庄子的学说与老子的“道”一脉相承。道家对“道”的看法是“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3]也就是说某种绝对之物在天地产生之前已存在,恒行不变,是孕育天下万物的母体,此种玄妙之物被命名为“道”,“名曰大”即无限之意。总而言之,道是为宇宙之本源,是创造天地万物的本体。它可能是某种最高的精神性实体,也可能是某种物质性的根本规律。冯友兰先生将其概括为一切事物的总原理,道家将它作为最高级的真理。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3]正是道家对宇宙生成的解释。
在《庄子》中”至人“是通晓大道,明白宇宙运行规律,到达“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4]的境界的大智慧,大觉悟者。在庄子看来,道作为化育天地万物的本体,“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3],既是万物之根,那么万物皆是其子,子与子之间当是平等,有共通的本质。而至人既然证悟了道本身,拥有了道的属性便是拥有了道的观念。万物的本质都为“一”,为“道”。拥有道性的至人,便可与万物交感共鸣,所以才会有“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飘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4]真正逍遥于天地之间,这是一种绝对的身与心的自由。
至人是无欲无为,不为外物所累的。庄子提倡顺乎本性,便是反对以儒家为代表的仁义对人类精神的禁锢。庄子在《大宗师》中借许由之口来质疑仁义是非“而奚来为轵?夫尧既已黥汝以仁义,而劓汝以是非矣,汝将何以游夫遥荡恣睢转徙之涂乎?”[4]从语法的角度,庄子将“仁义”与“是非”对仗,从内涵来看他是反对仁义的道德体系,本质上来讲他是在反对是非善恶之分这种二元对立的认识论。万物起于分别,因为分别才会有对立,进而产生了欲望,才会有了竞争与冲突。人性遭到了破坏,天然纯朴的本性遭到了玷污。故而他主张“齐物”,从道的本体论出发,回归同一性,与本体合一,从而消去了分别,打破了二元对立,人的欲望的源头就消失了,方可实现逍遥。“至人”已至“齐物”之境,已经不需要再对万事万物作出价值判断,连同自己也不纳入分别,从根源上杜绝了意识的价值判断,所以“至人无己”,自然无欲无为。
庄子站在“道”的立场,设想出“至人”此种理想人格超脱于俗世,打破了二元对立的认识判断,主张天人合一,将人纳入自然之中,取消人的自我意识,融入自然,形成源头一致性,成为某种共同体的成员,实现人人平等,与万物和谐相生的生命世界。总而言之,“至人”是一种净化,是站在源头对人的审视,将人为的强加的观念过滤,而诞生出一种清净无碍的自然性人格。
庄子的“至人”颇有一种佛家的自在与解脱的内涵。而其中的基础必然要有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根本性的思考,人来自于自然,终究要归回其本质,以人为的方式扭曲人的本性,等同于破坏自然,违反天道,逆势而为。此种思想体现了上古人民纯朴原始的思维方式,以一种自然主义的方式让人重新回归宇宙本身,取消了主客对立。庄子此种哲学观深深影响着中国人。
(三)两种哲学比较
尼采的“超人”哲学和庄子的“至人”哲学都针对着旧式道德教化对人性的压制及束缚的问题,致力于人性的解放与恢复个体之自由。但这两种模式所拥有的理论基础是相异的。
尼采的超人更多体现了一种高级的个人对普通民众的俯视,他将人抬高至极点,所体现的是一种权力的意志,尼采认为世界的本体是永恒的轮回,从创造到毁灭,毁灭后再创造,具有生生不息地创造的强力意志。尼采将此种意志作为超人的本能,超人是拥有不断超越的本能,他反对清净无为,是肯定肉体,肯定欲望,肯定生命的代表。他打破世俗的价值标准,同时又自己创立新的价值标准,他将生命力的强度作为一种新的善恶参考体系,生命力强者为善,即拥有征服,创造的意志;生命力弱者为恶,即依附于他人,无自我意识,无法自我控制,纵欲者。此种人站在权力金字塔顶端,起着创造和支配的作用,是在人类的基础上,实现的一种精神和肉体的超越。尼采的超人哲学有着浓厚的贵族味道,容易形成严密的等级社会,其大肆宣扬人的本能,容易让无知者无度的释放自己的破坏欲与征服欲的危险,尼采的哲学固然有对人的潜力的激发,但也有放肆的危险。
庄子“至人”哲学的本质与尼采是相反方向的,其理论基础来自于道家的道法自然的,将人融于自然之中,体现了一种纯朴的生命观。“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3],人既然来自自然,便要按照随顺道的运行法则,道生万物,万物同构,万物生长便要“有余”“有度”,此种平和主静的状态与尼采的超人模式的激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至人不支配谁,也不被谁支配,彻底将身与心同自然融为一体,在自然面前,万物平等,无善无恶,随性自然。尼采的哲学有破坏的危险,而庄子的哲学恰好是反对这种充满锐气的主张。尼采更多偏向于人的维度,而庄子更多偏向自然这个维度。不同的生命观造就了不同的人生哲学。然而庄子又有被庸俗化,狭隘化的危险,因其中有“顺势而为”的主张,容易被普通人误认为要随欲望往低处走,成为庸者,怯懦者逃避事实的借口,庄子哲学所面临的危险却是跟尼采如此相反。
站在哲学的高点,审视“超人”与“至人”,可以总结出前者是“进化”,后者是“净化”。所谓的“进化”便是他需要克服过往旧的价值和势力带来的局限性和阻碍,靠征服实现超越,不断向上,不断扩大生命的弹力与张力,创造新的价值。而“净化”则是一种放下皆自在,通过“心斋”摈除欲望,凝结精神,回到婴儿般的境界,与万物融为一体,和谐相生的自然状态。此两种哲学人格如此鲜明,要牢牢把握其理论的本质才不会混为一谈,真正地仍然要从中西方文化差异分析此两种人格的形成。
三、两种哲学各自的文化根源
(一)“超人”哲学的文化根源
尼采的“超人”的内核是权力意志。尼采的权力意志学说是在叔本华的唯意志主义上灌注了乐观主义的生命力而成。叔本华的唯意志主义主张世界是意志的表象,世界是意志的客体化,叔本华的作为世界的本质意志,其实就是生存意志,一指个体生存的本能,二指种族求延续的生殖本能。叔本华从人和动物的某些本能活动推出宇宙万物共同的本能,又把这种本能看作是求生存的意志,从而勾画出了一个意志本体论世界。在这种生存意志的基础上,叔本华对生活是悲观主义的态度。原因有四,其一,欲望是困乏之苦,生存意志的本质是欲望,欲望是永远满足不了的,所以痛苦也就无穷无尽,永远伴随着人生。其二,满足是无聊之苦。他认为人的欲望是难以满足的,即使得到暂时的满足,也是一种空虚、乏味和无聊之苦。其三,私心是害己之苦。人为了维护自己的生存,往往会不惜代价伤害他人,毁坏世界。其四,意志越强大越痛苦。他说,意志越完善,对苦的感受越深刻,那些智力高超、知识渊博、意志坚强的天才人物是最为痛苦的。
尼采的伟大之处便在于从古希腊的酒神秘仪中提炼出“酒神精神”,逆转了叔本华哲学的悲观主义。尼采认为,希腊人可能已经预估了人在宇宙中所处的卑微的位置,以及要面对某种充满痛苦的真相与事实,而为了这生命的意志不被某些绝对性的存在压垮,必然要设想梦幻般的形式世界来维持这生命意志。从而有了日神精神和酒神精神,日神精神是一种以梦想创造幻象世界以及支撑生命意志来获得生存的文化方式。若无此,则生命难以忍受重压。所谓的酒神精神便是人的本能在极致释放后,个体性原理的解体,从人的最内在的基础即天性中升起的幸福,与世界本体成为一体,人达到一种最本质的回归。因为有了酒神精神的存在,人反而不惧毁灭,而是能在这毁灭中体验到回归本体的快乐。在尼采看来,人类童蒙时期,人本就是具有欲望冲动的个体,利己便是人的本性,无任何枷锁束缚,人的本能就是要追求生命力的最高宣泄。因此尼采将酒神精神与意志本体论结合在一起,诞生出权力意志,肯定欲望与生命,不断自我毁灭,又再自我创造,给予生命向上的意义。
由此可见,尼采哲学有着浓厚的古希腊文化色彩。着眼酒神秘仪,可看出其作为古希腊人欢腾放纵的方式,足显古希腊人对生命的认识,在宣泄中追求快意,而不惜此,以掩盖生命真相的无意义,因此古希腊文化中的命运观是悲观的。古希腊的诸神与英雄即使身有万能,反抗到底却依然摆脱不了命运的控制,群神与英雄的图景都是古希腊人民悲观心理的投射,这是由其生存环境而决定的。古希腊紧邻地中海和爱琴海,是海洋文明的源头,所以古希腊文明又称海洋文明。因为希腊所处的地理环境,耕地面积少,气候不适合种植庄稼,只能通过海上贸易,及其捕鱼打猎为生。这种恶劣的地理环境造就了古希腊人特殊的生存方式,导致其对自然充满了征服欲,唯有征服才能得以生存,故而个体的基因里潜藏着血性和野性。并且海上贸易,捕鱼打猎此等劳动都偏向于个体的行动,不似农耕需要大量的人力协同,其具有流动性,进而他们极其主张个体的自由平等,有着极其强烈的个人主义。特殊地理环境决定了特殊的文化性格。“人”对“天”的征服从文明之初便开始了。
可见尼采的“超人”有着古希腊的文化基因,是西方文化中特有的哲学人格。先有了古希腊文化里的“天”“人”对立,才有了后来的具有强力意志,超越一切,支配一切的“超人”。
(二)“至人”哲学的文化根源
“至人”颇有些许神话的色彩。而庄子所处的年代是春秋战国时期,在一个信息量极其简单,资源如此稀少的时期。人对自然的想象便会便会形成一种超自然的图示。因此神话不仅提供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超现实的时空,更为奇观的是,包含在其中的超绝时空的神性生命形态。庄子的超世之心极为强烈,对其时代的智巧虚伪大行批判,由此生出出离之心,欲奔赴一个理想世界。基于原始的思维模式,唯有寄托神话。
从开篇的鲲鹏“怒而飞”[4]的壮举,便可表达出一股冲破现实时空,开辟一个理想世界的强烈冲动。再以庄子思想中的关键字“游”为证。“游”是从容行走或后动的意思。后面跟一个表示超绝尘世之所或对象的宾语。单从内篇看就有“游无穷”[4]、“游乎四海之外”[4]、“游乎尘垢之外”[4]、“圣人将游于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4]、“游方之外”[4]、“登天游,挠挑无极”[4]、“游乎天地之一气”[4]等。与此类用例有别但思想核心是一致的。在庄子看来“身”与“心”都要游出超越现实的奇幻世界,不是在历史之先,要不就是在历史之外,要不然就是在地理空间之外,总之就是时空之外的存在。唯有无所不能的神仙方能如此,这本身很符合中国神仙的设定。另外,“至人”是无欲无求的本性,跟中国的神明的本性是十分契合的,他并不同于古希腊式的有私欲的众神,而是一种圆满的境界。《庄子》中处处凸显着无欲的理念。
中国的上古神话中,主要的神都是无欲无求,不食物人间烟火,并且其与天地同体。例如在《三五历纪》中讲述了盘古死后分解为万物的情况,“天气蒙鸿,萌芽兹始,遂分天地,肇立乾坤,启阴感阳,分布元气,乃孕中和,是为人也。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眼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里。肌肉为田土。发为星辰。皮肤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感。化为黎甿。”[5]其中的“天气鸿蒙···是为人也。”便跟道家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有着一致性。另外盘古身躯化为万物便阐述出了人与万物的关系,都是出于同一完满的本体,与庄子“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是同一境界。而庄子提出“至人”是在春秋战国时期,庄子的理想模型必然会受到这些神话的影响。X学者张亨先生更以《山海经》为中心,从中国古神话内蕴的万物一体的信仰、与波里尼西亚人之马那相类的古老观念遗存以及神话的前逻辑的整体性思维、具象思维、与经验世界的疏离性等方面深入分析了神话对庄子的影响,其结论是:“庄子哲学是神话思想的转换。神话乃是庄子思想的渊源。”[6]庄子哲学的神话色彩加上其道论思想,究其核心便是传达其天人合一,“天地一指,万物一马”[4]的思想。他的理念是中国文化特有的一种原始的综合思维。
追溯到中国文明之初,华夏文明是属于农耕文明,有着天然的地理优势,适合种植庄稼,繁衍生息。远古先民不用频繁迁移,单靠天然的地理环境,便可自给自足,所以流动性弱,稳定性强。上古先民在此种环境下,逐渐发展出一种“靠天吃饭”的能力,探寻出了“天”与“人”的关系,将人融进于自然协同发展,共同生息,不断追求更好的“合一”。原始的文明信息量的单一导致文化环境的单一,加上后来君王的专制,更需要借用此种“天人合一”的思想来实现“君权神授”,实现统治人民的目的,这种原始的思维因此得以传承。“至人”该哲学人格中所折射出的“齐物”思想,便是此种天人合一的关系,它与上古先民的思维血脉相连,为中国文化里所特有。
庄子的“至人”是中国文化特有的形象,背后承载着中国文化里所特有的“天人合一”的思维方式。
四.两种哲学对现代文明的启示
尼采说,一个人在他的野性中可以最有效地从他的非本性和他的精神性中复元。这句话可以作为尼采和庄子对人性自由回归的判断,也是二者最大相同点的形象描述。通过以上两者哲学以及两种哲学的文化根源的比较,我们可以得出庄子要洗净附着于人类自然本性上的一切是非善恶等非本性的人为的一切观念,完全摒弃人为原则,唯此方能以无为之道让人性重新回归圆满和谐的境地;尼采要革命的是把饱满且有生命力的人性扭曲为枯燥乏味的理性或服从于神性的非人道的庸俗的做法,通过自我毁灭、自我再创造等一系列强力的“人为”活动,把”权力意志“表现出来,将人性与”权力意志“有机地融合在一起,最终解放人性,恢复其自由。总而言之,庄子是“无为”中见人性,尼采是“有为”中创造人性。
对比尼采和庄子的哲学孰优孰劣不是我们的目的,对比二者的价值在于思想内核能为我们的文明能带来的启发。面对这样一个高度异化的工业社会,重建人文精神充实我们的精神家园是时代的大课题。人到底是什么?人还有多少可能性?是人文精神中的核心问题。这些问题不仅依赖于时代的检验和实践,也求助于每位哲人的理论探索。
对于庄子来说,他想告诉人类的是,人从自然中来,与自然同为一体。离开了自然,破坏了自然就等于自杀,最终丧失了人之本性。因此,文明发展中必然不能忽视恢复和发扬人之自然本性的重要性。现代文明的弊病是破坏了人与自然这一深层联系,所带来的恶果是接连的灾难,可见庄子的哲学极具前瞻性。当资本侵入了人心,按照资本的逻辑一切资源皆可谋利,人将自我凌驾于自然之上,自然被当作“剥削”和“压榨”的对象,无限制地开采榨取,让自然渐渐面目全非,看似高楼伟岸,实是物欲泛滥,拜金主义的横行,精神世界的腐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成为主客对立的关系,按照理性的法则维系,真实的生命情感的体验也渐渐落入俗套。人原有的纯朴自然之本性了然无存,世界看似繁华,实则充满“生态危机”和“精神危机”。
尼采的突出成就在于为人类提供了一种崛起的血性和一种自强不息,无所畏惧,无限开拓,敢于创新的进取精神。若仅从当代西方世界来看,在世界大战,还有马尔库塞所形容的“自动化的幽灵”对个人和社会方方面面的渗透和强力作用下,现代人已被高度异化,导致后现代主义者为人类面临主体消失、自我结构、人的精神被彻底零散化的危险而担忧。此时的中国渐渐走向审美文化的时代,主体的丰富性面临单一化、感性化的考验。
因此,如何从战略规划出发,站在时代和发展的前沿,善于挖掘和发扬当代精神结结构中那些具有活力和进化性的因素,那些具有超越性和前瞻性的质点,如当代人的主体意识、参与意识、忧患意识,继承和发展创新精神、务实精神,是我们充满竞争的时代的巨大课题。尼采的哲学无疑对此具有重大的参考意义。
总之,庄子与尼采的哲学是宝贵的人文“资源”,要把好时代的命脉,结合时代特点,从此“资源”中汲取养分,为时代注入活力。这是时代之所需,也是人类应尽的职责。
五.结语
“超人”是充满着酒神精神的生命力的肯定者和权力意志的体现者,具有真实的个性,高悬于此岸的新价值创造者,超级英雄,不为现代文明所累的“未来之子”。“至人”是看破红尘,回归大道的自在者,洞悉了宇宙的真理,与万物同一的觉悟者,超脱于俗世之外,游荡于时空之间,与万物同心同性的逍遥者,不树立任何价值,保留混初本性的人。
“超人”与“至人”两种不同的理想的哲学人格映射了中西方文化的差异,一种是“天”“人”对立带来一种征服性和开创性的力量,另外一种是“天”“人”合一形成与天地共生和谐发展的方式。两种学说皆为当今文明引发的生态危机和人的精神危机的问题提供了方向性的指导。我们应当辩证看待,详其优劣,将此两种综合运用更好地建设物质世界,丰富我们的精神世界。从根本明白自由的重要性,解放人性,弥合割裂的内心世界。
参考文献
[1] 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M].文竹,译.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7.8-245.
[2] 周国平.尼采:在世纪的转折点上[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9.110-111.
[3] 老子.道德经[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16.47-210.
[4] 唐品.庄子全集[M].四川:天地出版社,2017.34-233.
[5] 徐整.三历五纪.https://baike.baidu.com/item/%E4%B8%89%E4%BA%94%E5%8E%86%E7%BA%AA,2018.
[6] 邓联合.庄子哲学精神的渊源与酿生[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1.40.
1、如文档侵犯商业秘密、侵犯著作权、侵犯人身权等,请点击“文章版权申述”(推荐),也可以打举报电话:18735597641(电话支持时间:9:00-18:30)。
2、网站文档一经付费(服务费),不意味着购买了该文档的版权,仅供个人/单位学习、研究之用,不得用于商业用途,未经授权,严禁复制、发行、汇编、翻译或者网络传播等,侵权必究。
3、本站所有内容均由合作方或网友投稿,本站不对文档的完整性、权威性及其观点立场正确性做任何保证或承诺!文档内容仅供研究参考,付费前请自行鉴别。如您付费,意味着您自己接受本站规则且自行承担风险,本站不退款、不进行额外附加服务。
原创文章,作者:1158,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447766.cn/chachong/11714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