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醒世姻缘传》(下文皆简称《醒》)作为世情小说的代表作,作者西周生将明代社会的点点滴滴以通俗真实的方式展现给世人。作品以一个人生业果、冤仇相报的两世姻缘故事为线索,将社会的黑暗、官场的腐朽以及家庭成员之间的矛盾描绘的淋漓极致。值得一提的是,它不似别的古代小说那样,有着优美灵动的语言,有着温柔贤良的的女性人物形象,书中看似登不上大雅之殿的詈骂及像薛素姐一般的悍妇给读者带来了耳目一新的体验,也给人们对古代文学的研究评论展现了新的视角。
一、《醒世姻缘传》中出现的修辞手法
任何一部脍炙人口的作品,必定有优美的语言对其进行支持。修辞则是最好的一种表现方式之一。《醒》也不例外,作者将詈骂、俗语、四字格、形容词重叠这四种修辞手法巧妙运用,带来了《醒》这部令人耳目一新的经典作品。
使用修辞能够将作者所想表达的内容描述的更加具体生动,使文章内容更加吸引人,让读者更好地理解作品的内容与作者的想法;在读者阅读作品时,也会因为各种修辞手法的使用,引发更深层次的思考。
(一)俗语
俗语是民间流传的通俗常用的语句,俚语、谚语、熟语以及口头常用语是其常用形式。即使在现在,俗语的使用范围依旧很广,其以简单的语句来阐释深奥的含义,反映社会生活,受到了各阶层民众的青睐。
在第十二回中,“谁知‘清酒红人面,白财动人心’,一顿奉承,一顿响许,把一个燥铁般高四嫂,不觉湿渌渌的软了半截。”[[1]西周生:《醒世姻缘传》,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第96页。]起初,高四嫂因为路途遥远并不愿意去来回百十里地的府里,但面对晁大舍带来的丰厚礼物,这时高四嫂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欣然应允了对方提出来的要求。因为丰厚的“礼物”高四嫂表现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将她一个燥铁般的人不觉湿渌渌的软了半截,侧面讽刺了她的贪婪,也从中反映了当时市民阶层对财富的追求与渴望。可见,通过这小小的俗语,生动鲜明地展现了高四嫂的两种不同反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二)四字格
在《醒》中,四字格的使用也颇有特色,读起来朗朗上口且形式鲜明。在通读作品后,我发现作品中的四字格词语充满口语及浓厚的山东方言特色,展现了明代鲁地市民阶层的日常生活以及鲜明的人物形象色彩。
在第四十五回中,“薛婆子也甚是不好意思,看着素姐吃了两碗面,雌没答样的家去了。”[[2]西周生:《醒世姻缘传》,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第357页。]“雌没答样”为冀鲁地的方言词汇,可以译为无精打采,情绪低落。我认为,如果这里只是直截了当地说不高兴的家去了,就少了一份生动形象,语言也会变得更加生硬不够贴近生活。
(三)形容词重叠
形容词的四字重叠形式最常用的就是AABB、ABAB等形式,多表现程度的高低,可以将某种事物的某种特点表现的比单个形容词更加饱满鲜明,展现出任务所独有的个性。
比如说,在第六十回中,素姐将她公公喻为老獾,嫌弃他说话咕咕哝哝,甚是琐碎。“咕咕哝哝”体现一种小声且不怎么动嘴的说话形式,大多体现了说话人对某种情况的不满,比简单地使用一个咕哝更能体现出人物的性格形象,同时也反映了素姐为何受不了其琐碎的原因,可谓是一箭双雕。
詈骂是这篇论文的主角,在下文我会对其进行详细地分析,这里我们就简单的提一下。它简单来说就是现在人们所说的脏话、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语言,但其在这部作品中展现出了其不一样的特点与魅力。
二、詈骂涉及的修辞方法
詈骂通常来说就是脏话、骂人的语言,它也是一种特殊的语言文化现象,明清时期白话文小说出现,詈骂的使用范围也开始变广,俨然成为《醒》中遣词造句的有机组成部分。作者西周生将这些平俗的语言转化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艺术,以此来映射着世风日下的社会情态及诸般文化,从中也体现了詈骂虽俗但充满魅力的最大特点。这种化腐朽为传奇的手法也是值得我们高度重视和借鉴的。
在作品中詈骂的使用并不是单一的,其中也包括了比喻、夸张、整句等修辞手法的运用。那么,接下来,我打算从这三种手法入手,分别对其进行分析,感受詈骂多样的魅力。
(一)比喻
说到詈骂中的比喻,我认为最出彩的就是将人物或其语言行为比喻成动物,其中大多带有贬义色彩,从而充分体现出说话人的情绪。在第十五回中,“那晁大舍驴耳朵内晓得甚么叫是忠言!”[[3]西周生:《醒世姻缘传》,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第119页。]在坊间,驴的意象一直都略负面,多用来表现人的胆小、贪婪、愚蠢还有固执。“驴耳朵”一词,体现了晁大舍不听母亲的劝告且顽固不化。
狗虽然是人类忠实的朋友,但在中国古代文化中,往往带有些许贬义色彩,常用来骂人,比如狼心狗肺、狗男女、狗眼看人低等。在这部作品中,同样也不例外。第九十二回中,“老狗!老私窠!我只道你做了千年调,永世用不着儿孙!”[[4]西周生:《醒世姻缘传》,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第725页。]“老狗”这里喻指老妇人,陈六吉儿媳骂自己的婆婆为“老狗”体现了她对婆婆极度厌恶嫌弃的情感,同时还有对婆婆拿多余的银钱用来贴布女婿的不满愤怒。
有时作品中,同样的一个骂词会不止出现一次。在第十三回和第七十四回中皆出现了“忘八”这一詈骂词。忘八,即王八、龟鳖,在古语中含义丰富,第一类有杂种的含义,古代相传龟鳖没有雄性,雌性皆与蛇繁衍后代;第二类则较有深意,指人将“忠、孝、礼、义、信、悌、廉、耻”八字所忘记,多指人不知廉耻,品行低下,带有强烈的讽刺贬低色彩。第七十四回中所出现在薛素姐与狄希陈之间的争吵中,薛素姐怒骂狄希陈为“忘八羔子”,这是对其人格的极大羞辱。第十三回中的这一词出自高氏对计氏的证词中,在第十回中,晁源与珍哥将计氏逼死,并诬蔑她与僧人通奸,计氏恼火,便以骂来表现自己内心的愤怒以及无奈。
此外,除了驴、忘八、狗等,书中还出现了猪、狐狸、虎、马、蛇等喻体,虽然所表达的含义有所不同,但都有着丰富的感情色彩。以物骂人,将人物化,体现了骂者内心的愤怒,通过这些动物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和负面情绪,厌恶的越深,骂得就越狠,将对方贬的也更低。
(二)夸张
夸张是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常使用的一种修辞手法,其最大的特点是故意言过其实,可以用来抒发人对某件事的情感。根据不同的标准来划分的话,夸张可以分为以下几类。从语义上来看,可以分为扩大夸张、超前夸张和缩小夸张;而从结构上来看,可以分为直接夸张和间接夸张,不管如何分类,我们都不难发现夸张的使用频率之高及使用范围之广。
夸张在《醒》中的出现频率很高,其中的夸张既包括了对人物形象、语言的描写,也包括了对一些场面的描写,但我认为在这部作品中的詈骂将人物形象、性格塑造的更为出彩。比如说,在第九十四回中,“蚊子声也挤不出一点儿来”从中体现了身为妾室的龙氏斥骂儿子薛如卞兄弟对自己受人轻慢后的冷漠、不闻不问,这里使用了缩小夸张的手法,故意降低客观事物的重要性,从中体现了龙氏的不重视与冷漠。
《醒》中的詈骂多带有诅咒色彩,这类詈骂词大多是咒人早死或是得病,采用夸张的手法能充分展现出当事人内心的怨恨,重在抒发内心的情感而忽视客观事实,将人物的气愤推向至高点,也能让读者感受到当事人在宣泄内心不满时的快感。例如在第七十四回和第七十五回中,有两处对薛素姐的语言描写甚是出彩,她说道;“只要你敢进来,你必定跌折双腿,叫人千刀万剐,吊在那狐狸泡的胖胀了,再拿去喂那湖里海里的鱼鳖虾蟹,生布心疔,得上个一辈子的瘟病!我自家往府里,你睁着屄眼看我有本事告状不!”和“你若是在路上走着,必定能撞见响马强人,他要割你一万刀子,割稻九千九百九十九下,你也挣扎不得!走到有深沟大涧的地方,忙跑几步,失足跌下去,好跌得烂酱如泥,免得半死辣活,受苦受罪!”这两处均出自薛素姐对狄希陈的怒骂中,言语中充满了诅咒,反映了对狄希陈的不满,薛素姐这一强势的悍妇形象也跃然纸上。语句中那极度夸张的“临别赠言”真可谓称得上是非极言不能达其意,非极果不能释其怀,仿佛要把狄希陈咒得双腿跌折、瘟病一辈子,也无法一解心头之怨恨,读起来既有些可怕又达到了幽默生动的效果,真的是一箭双雕。
(三)整句
最后,我们来谈谈整句。所谓整句,就是指排列在一起的一对或一组结构相似相同的句子,组成整句的各个分句,结构相同,所表达的内涵大体相似,音韵有节奏,语势强烈;对偶句、排比句、反复句这类句式都属于整句。结合作品来看,整句的使用也占了作品的大多数。整句的使用不光使句子读起来有节奏感且朗朗上口,相较于单个词或句子的骂语的单调,整句骂语的使用丰富了语言,从而突出了当事人的内心感受,将感情表达地更为完整,使人耳目一新。
中国古典诗歌最看重的是押韵,读起来富有节奏,在《醒》中也不缺此类词语,“这个团脐,甚么东西!又不风病,非关气迷,翁姑罔妇,夫子不妻,泼悍弥甚,凶狠穷奇。建斋咒骂,魇镇施为。猢狲震怒,抠眼挝皮。瞽叟毁骂,淫妇歪私。且当果报,阿鼻泥梨。”[[5]西周生:《醒世姻缘传》,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第202页。]作者在开头将薛素姐喻为“团脐”,又说“甚么东西”,可见在作者眼里,薛素姐不配做人,接着使用一连串韵语控诉薛素姐对公婆等长辈的不敬及罪行,最后甚至诅咒薛素姐应下地狱。采用四言来进行韵语的创作,音节形式整齐,读起来铿锵有力,富有韵律节奏感,表现出了作者对薛素姐这一人物形象的厌恶反感,将她的十恶不赦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同时也有助于读者对作品中人物形象的理解和认知。
在第十九回中,“虽比牡丹少些贵重,比芍药少段妖娆,比海棠少韵,比梅花少香,比莲花欠净,比菊花欠贞,虽然没有名色,却是一朵娇艳山葩。”[[6]西周生:《醒世姻缘传》,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第149页。]作者用比喻兼排比联珠的句式来描述小鸦儿之妻唐氏的外貌,虽然唐氏具体长相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但作品中将唐氏喻为各种花,由此不难发现唐氏还是有几分姿色的。采用排比的句式在于作者更加突出强调一种明快的节奏和整齐的形式,给人带来美的体验。
当然了,并非所有的整句都给人带来一种美的体验和享受。在第四十八回中,薛素姐手里打着丫头,并怒骂道:“多嘴的淫妇!眼瞎的淫妇!贼多管闲事的淫妇!贼扯臭屄淡的淫妇!”[[7]西周生:《醒世姻缘传》,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年版,第381页。]薛素姐气急败坏地在辱骂殴打丫头时,不但没有听一旁狄周媳妇的劝,而是开始变本加厉的辱骂起狄周媳妇。一系列句式工整的排比句虽然不堪入耳,但却充分展现了薛素姐的蛮横与专制,一个泼妇形象也变得鲜明起来。

三、从詈骂语言反观其对创作的影响并结合当时社会现象进行分析
在《醒》中,詈骂的使用可谓是无处不在,除了增加了文中语言的生动性,丰满了人物形象,而且还让读者更直观、更全面地了解了当时社会文化风俗和现象。
(一)彰显了女性的反抗意识
德国语言学家洪堡特有言“语言是精神不由自主的流射”。在《醒》中,无论是粗俗凶悍的薛素姐还是恃宠而骄的小珍哥,通过她们的詈骂语言,我们可以从中看出她们的一种反抗精神的流露。
《说文》中曾有言:“妇,服也。从女,持帚,洒埽也。会意。谓服事人者。”儒家经典《尔雅》也这样解释“妇”字:“女子既嫁曰妇,妇之言服,服事于夫也。”由此可见,“妇”及“服”,女子的存在意义仿佛就是为了服事丈夫及其家人。
马克思说过:“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便是这个社会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在男权当道的时代,女性的解放可以说是自我的保护、自我的解放。反观作品,我们不难发现薛素姐并非不讲理之人,她只是为了自由与权利向家庭与这个社会发起挑战,也是一种自我保护。在第五十六回中,素姐不顾他人的劝阻非要去逛庙会,还要带着玉兰一起步行前往,但是狄周媳妇赶上阻拦她。这时素姐不乐意了,且大骂道:“你叫他休要闲扯,情管替他生不下私孩子!”封建社会中,人们认为上庙的女子都不是那种所谓谨遵三从四德、恪守妇道的女子,身为女子就应当居深闺之中,但是素姐却毫不在意这些,依旧打扮的甚是风流,前去三官庙,去之前还对婆婆说了“情管替他生不下私孩子”,这充分体现出了素姐对那些繁缛礼节妇道节操的反抗与不屑,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对于所谓妇道、贞洁的不满。徐志摩在评论这部作品时说道:“素姐的发威没有一次是没有充分理由的。”素姐不满身处的生活坏境,丈夫轻佻散漫,公婆偏心,在这样压抑的境地中使她难以呼吸,于是她变得大胆泼辣,高调处事,争取自由权和外交权。素姐渴望的是家庭的主导权,也可以说她向往的是平和宁静的生活,然而灰暗压抑的生活让她开始了斗争。
说完素姐,那接下来再说说虽歹毒但也可怜的珍哥吧。在古代,妾氏的地位很低,而且珍哥出身低贱,但即便如此,珍哥她向往着妻妾平等的权利。自打她进了晁家的门,她就对计氏说过,既然来了这里头顶的就是这天,脚踏的就是这地,受的就是这个汉子!没听的说是你的大,你的天,你的地,是你的汉子。由此可见,她并没有将计氏视为主人,而是渴望和计氏有着同等的地位,这在当时看起来真的是太不自量力了,甚至可以说是以上犯下,罪不可赦。她也曾说过,我看中的不是东西,而是一口气和体面的生活。我有一万两,是我自家的,我要了来,没的我待收着!我把金银珠子撒了!尺头裂的碎碎的烧了!她出身卑微,受到各个方面的欺压,只能为了生存艰难前行。
虽然努力地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她却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伙同晁源污蔑计氏与和尚有染,最终将其逼死。官府在审理案件时,却将所有罪过归结于她,衣衫单薄地忍受着无尽的酷刑,最后惨死于高墙之内。
珍哥虽然做了不少恶事、错事,但她也是可怜的,我们从她的语言中可以发现她在为了自己的命运努力抗争,为了获得平等地位和独立人格不惜一切代价地斗争。
她们这样的人物形象虽看似不切实际,但通过之前对这些女性人物形象、语言的分析以及她们对权利的向往与渴望,我们不难发现,这样的虚假荒谬之中隐含着作者对女性悲惨命运的真诚关注和深刻思考。西周生以夸张的手法来对人物的语言、形象进行丑化,让我们感受到了虽粗俗不堪但有抗争精神的素姐等一系列鲜明人物。她们在追求自由、进行抗争的过程虽然是偏激的、力量是弱小的,宛如飞蛾扑火一般,但她们的勇敢与不顾一切却深深地打动了我。让我从一开始对她们的不理解与厌恶变成了感动与敬佩。
(二)体现《醒世姻缘传》的语言价值与意义
詈骂这一表现形式与作品体裁有着极大的联系。《醒》成书于明代,此时白话小说进入了全盛时期,阅读文学作品不再是上流社会文人雅士所独有的爱好了,普通百姓也开始了文学阅读。世情小说是中国古典白话小说中的一种,“极摩人情世态之歧,备写悲欢离合之致”是其最大的特点。世情小说兴起于明中后叶,鼎盛期在清康熙至乾隆时期,《醒》则是其不断深化时期的代表作品之一。世情小说中詈骂的使用使作品看起来更加贴近鲜活的社会生活、平实通俗,写尽众生相,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独有的诙谐幽默,恍若身临其境,作品独有的魅力也通过詈骂展现出来,真可谓是大俗即大雅。
梁启超曾认为小说本身的功用有改变社会、支配人道的力量,社会读者容易在无意之间受到极大的影响。《醒》的创作,直面现实,抨击现实,引人深思,针砭时弊。作者采用夸张的手法将社会种种问题展现在我们面前,给人带来想象的空间,对于社会的理想发挥了积极作用。
就其语言方面来说,全书灵活使用山东地区方言,詈骂贯穿其中,相辅相成,对于研究明末清初文化有极大的价值。詈骂、俗语、形容词等多种形式相互组合,丰富了其中的语言形式,并引入了有地方特色的诗词,使得语言充满地方色彩,风格和谐,化腐朽为神奇,我认为这就是这部作品语言最成功之处。更重要的是,这类世情小说的出现,打破了文言小说独占鳌头的局面,使白话小说得以有所发展。同时,我也认为这是世情小说给今后文学语言做出的巨大贡献之一。
(三)使人物形象更加立体
语言,是通过人来表达出来的,可以带给读者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同样的,每个人物有着不同的形象,不同的言语风格,也给我们带来了多样的语言。詈骂作为这部作品中最有特色的修辞手法,自然在人物语言中占了相当大的比重。
再说这部作品中人物形象的塑造,我认为是相当的出彩。在女性人物方面,除了塑造了心地善良的晁母、一意孤行的计氏、为人世故的童奶奶等传统女性形象,更是创造出了蛮横霸道的泼妇薛素姐、恃宠而骄的小妾珍哥等与旧时纲常伦理不同的女性。在男性人物塑造上,晁源、狄希陈等人的塑造也颇为成功。正是有了这些鲜活的人物形象,才将《醒》塑造地更加有血有肉。
接下来,我便通过人物语言对詈骂进行分析。
1、泼妇的典型代表——薛素姐
在前文对詈骂进行分类时,也引用了不少她的语言。薛素姐可以说是《醒》中最有特点的泼妇了,她是作者在书中描写的两世婚姻背景之下塑造的人物形象,她的前世是一只狐狸,她的来本性也在嫁为人妇,婚前换心后逐渐暴露出。
除了其本性充满了野性,她也和众多泼妇一样,语言恶劣粗俗,举止慓悍,打骂丈夫,顶撞公婆,她以恶毒尖酸的话语为武器,对下人、丈夫、公婆长辈乃至周围的人进行攻击,在上文我们进行分析时也有所体现。她对待公婆,完全没有尊敬孝顺之心,而且对他们出言不逊,骂自己的婆婆是“养汉老婆”,在公公想纳妾时,大骂其“老无耻”,她的这些行为,最终导致其公公被气死,婆婆半身不遂后不久去世。
对待丈夫,她也是一如既往。“相于廷去后,狄希陈都都抹抹的怕见走。”在这里“都都抹抹”有畏畏缩缩之意,从中体现了狄希陈对素姐的态度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做了什么惹素姐不高兴,之后的“怕”字更突出了其怕老婆的特点。即使狄希陈这般小心,却也依旧躲不过素姐的骂,她经常称呼狄希陈为“死囚忘八羔子”,天天将死挂在嘴边,甚至还口出狂言说道:“我只当是你死了!你与我快走!你就永世千年别要进我的门槛儿!”他们夫妇二人,男弱女强,完全与传统的夫妻关系相悖,与其说狄希陈没有话语权,不如说素姐并未给予他作为丈夫应有的尊敬,更像是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佣人。
素姐是这部作品重点叙述的女性形象,据资料统计显示书中与她有过交集的人物几乎都被她骂过,轻则将人贬为狗啊驴啊一类的动物,重则则用些令人难以启齿之言辱骂。可以说,这部作品中,大部分的詈骂语句都是由她这个人物所贡献的,詈骂给予了素姐灵魂。“好贼心搅肚的忘八羔子!使这们低心,待哄了我去,要断送我的残生!”、“我又没使‘长锅’呼吃你娘,呼吃了你老子,抱着你家孩子掩在井里!那用你对着瞎眼的贼官,证说我这们些嚼舌根的话,叫我吃这们顿亏”。短短几句詈骂对薛素姐的形象塑造起了极大的作用,将一个强悍粗俗、刻薄凶狠、忤逆尊长的泼妇形象带到读者面前。
2.恶的典型——晁源
晁源作为其中一个鲜明的男性人物形象,他可谓算得上是恶的典型了,他自私狭隘,忘恩负义,宠妾灭妻,风流浪荡,遇到事后又贪生怕死。接下来,我便从他的语言来对他这个人进行分析。
第一回中说道,计氏还是计氏,但晁大舍的眼睛却不是向来的眼睛了,开始嫌弃计氏鄙俗,并对众人说道,计家穷得很,根本配不上晁家。又嫌老计父子村贫,说道不便向高门大宅来往,内里有了六七分的厌心,外边也便去了二三分的敬畏。从中体现了,他在父亲升官有了财势之后开始厌恶正妻,厌恶计家,完全忘了在自家不济之时,家里里里外外大大小小都是计家为其家打理的,一个忘恩负义、宠妾灭妻、高调嚣张的暴发户形象便跃然纸上。他同样也是个自大且顽固不化的人,书中也有不少部分提到了其母也看不惯他的作风,经常劝诫他,他也依旧我行我素。
但是,好景不长,在正妻计氏死后,他摊上官司后却表现出了与此前完全不同的态度。第九、十回中均有提到,他在摊上官司之后,威风散去,胆小怕事,但事情一结束他又恢复了曾经的嚣张,这两种表现在作品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充满了讽刺意味,作者将其软弱怕硬、贪生怕死的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引人发笑。
从中,我们不难发现,语言对于人物塑造的重要性,如果作品中只是说薛素姐是个鄙俗不堪的泼妇,晁源是个十恶不赦、顽固不化的恶人,那么就难免单薄了些,通过这些语言,我们可以更清晰直观地认识其中地人物。
(四)浅谈詈骂语言与文化
《语言》的作者——X著名语言学家萨丕尔曾说过:“语言的背后是有东西的,而且语言不能离开文化而存在。”由此可见,两者的关系是多么的紧密。语言是文化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一个国家的文化积淀,也正是因为有了语言,文化才得以传播到世界各地。语言也同样维系并传承着文化,中华文化流传至今,汉字和汉语也同样功不可没,两者相互影响,共同存在。
詈骂语作为汉语语言形式的一种,其中也离不开我国传统文化对其的渗透和感染。詈骂的内容、语言方式还有对象都源于世俗生活,其中渗透着文化的积淀。汉语中的詈骂语渗透着汉族社会传统文化的独一无的思想方式与理念,比如说,通过像作品中珍哥一类地位卑贱的人骂人从中反映出中国古代社会的严格的礼仪和等级观念;再或者将人贬低为狗、驴一类的动物,来表示对某人的鄙视和厌恶。以我拙见,也可以将詈骂视为研究中国古代文化、社会和高低贵贱的等级的一种方式和独特的思维方式。
结语
《醒世姻缘传》成书于明末清初,对当时腐败的官场和浅薄的世风做了鞭辟入里的剖析,是世情小说的典范,语言风格独特,善用修辞,通过俗语、形容词重叠、四字格、詈骂这四种手法为作品带来了独特的艺术感。其中詈骂的使用堪称一绝,不仅将人物的所思所想通过詈骂表现出来,且更好地凸显了人物形象,将晁大舍、狄希陈、薛素姐等人物生动地展现出来,以此推动情节的发展。在这部作品中,修辞不光有助于塑造人物形象,而且还与明代世俗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写实与夸张相结合,显示出人物可笑滑稽的一部分,从而构成讽刺的效果。通过各种生活图景,让人更好地了解明代鲁地社会,展现市井小人物的众生相。那在这里,就不得不提及对女性人物形象塑造这方面了。前世中恃宠而骄的小珍哥、一意孤行的计氏、善良的晁母,后世中霸道强悍的薛素姐、为人圆滑世故的童奶奶,令人惋惜的小珍珠,她们都代表了不同的人物形象,不仅个性鲜明,且推动了故事的发展,展现了封建社会中不同女性的不同色彩。由此我们也可以发现,《醒》可算称得上是世情小说的集大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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