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大前程》匹普性格发展与女性形象关系研究

《远大前程》中匹普的性格发展与小说中的四位女性形象有着密切的关系,她们是促使匹普性格产生发展变化的重要因素。乔夫人的养育影响了匹普早期性格的形成,对匹普造成了正反两面的影响;郝薇香小姐与艾丝黛拉诱发了匹普对金钱地位的盲目追求,从而导致匹普性

  引言

  查尔斯•狄更斯生活和创作的时代处于维多利亚时期,这一时期工业革命与资本主义的彻底胜利改变了社会结构形态和人的价值观念与生存方式,导致英国社会阶级两极分化严重,带来了诸多社会问题。因此,他的作品中时常反映英国当时的社会现状,揭露与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丑恶现象。
  《远大前程》是狄更斯创作晚期的代表作,塑造了主人公匹普这样一位孤儿形象,从他的一生经历及其在上层社会金钱地位的诱惑下产生的性格发展变化,讽刺了资产阶级的丑恶嘴脸,深刻地揭露与批判了英国维多利亚时期资本主义社会的奢靡风气对人造成的负面影响。对作品中人物形象的探究始终是学界的一大研究方向,按照莫洛亚的说法,“狄更斯笔下的人物都是单一化的,他们不是尽善尽美,就是十恶不赦,人物本身绝不具备使读者费神的复杂的内心世界”[[[]安•莫洛亚:《狄更斯评传》,王人力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版,第85页。]],对于小说中的次要人物,确实有理可依,但对于主人公匹普却不尽然。匹普坎坷的经历令他有着丰富复杂的内心世界,也促使了他的性格发展变化,这也使得匹普这一人物形象复杂、鲜活起来。因此,主人公匹普的性格发展便值得仔细探索。其中,学界对匹普性格成因的研究包括主观思想、社会环境、家庭教育、人物影响等方面因素。
  主人公匹普的性格发展,除却匹普自身生活经历的影响,人生道路中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也对其性格发展产生了极为重要的影响。其中,女性形象这一类人物成为了值得探究的对象。《远大前程》中塑造了乔夫人、郝薇香小姐、艾丝黛拉、毕蒂这四位与主人公匹普有着密切关系的女性形象,她们的性格、身份各不相同,在匹普的人生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对匹普的心理、行为等方面产生了不同的影响,与匹普的性格形成与发展有着必然联系。她们或影响了匹普早期性格的形成,或诱惑着匹普迷失本心,或在匹普的人生道路中起到帮助与指引的作用。
  该选题旨在通过对比主人公匹普在与乔夫人、郝薇香小姐、艾丝黛拉、毕蒂这四位女性形象接触与相处前后的心理、行为上的变化,分析她们对匹普不同时期性格变化的影响,探寻匹普性格变化的原因,希望对《远大前程》匹普性格发展这一研究方向进行补充。

  一、乔夫人对匹普性格形成的影响

  伊瓦肖娃认为,“家庭是狄更斯小说的基石”[[[]伊瓦肖娃:《狄更斯评传》,蔡文显等译,广东:广东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130页。]]。家庭环境及家庭教育是一个人性格形成的基础。探寻匹普的性格成因,家庭是首要因素,家庭中的人物便是影响匹普性格形成的直接原因。乔夫人是匹普的姐姐,在父母去世后将匹普抚养长大。乔夫人对匹普性格的影响主要在匹普性格形成方面,一方面,乔夫人与乔的抚养奠定了匹普善良纯朴的性格基础;另一方面,乔夫人粗暴的教育方式使匹普形成了胆小敏感的性格。

  (一)匹普的善良纯朴

  匹普最初善良纯朴的性格与他的姐姐乔夫人有着密切的关系。匹普从小父母双亡,是姐姐抚养他长大。乔夫人的抚养是匹普形成善良纯朴性格的主要原因,虽然乔夫人对他时常打骂,但从某种角度看,这也是匹普富有同情心,能够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原因。
  小说伊始,便是小匹普在坟地遇见了逃犯马格韦契,受到马格韦契的胁迫,心惊胆战之余,还是承诺帮助马格韦契,并且冒着被姐姐打骂的风险履行了承诺,为他带去了食物和锉刀。匹普对他凄凉的模样生出了同情心,并且亲切地称他“我那位逃亡的朋友”[[[]狄更斯:《远大前程》,王科一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36页。]],在巡官追捕逃犯时,甚至心中希望逃犯不被抓到。从匹普的行为、语言以及心理描写,这位主人公的性格逐渐清晰——善良,富有同情心。
  匹普形成善良纯朴的性格在一定程度上归功于乔夫妇二人的养育。乔夫人“一手”带大了匹普,且总爱拿此事自夸,虽然动辄打骂,但好在给予了匹普一个家,在一定程度上扮演了母亲的角色,让匹普遇到了乔这样一位亦父亦友的姐夫。乔总是在匹普遭到乔夫人打骂时,为匹普打掩护,用自己坚实的躯体保护着他。文中匹普对乔的形容“脾气柔顺,心地善良,性情温顺,待人随和,兼带几分傻气,真是个可爱的人”[[[]狄更斯:《远大前程》,王科一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7页。]],以及匹普一直渴望成为一个像乔一样优秀的铁匠,可见乔对于匹普的影响之大,奠定了匹普善良纯朴的性格基础。
  在乔夫人去世后,匹普想到“姐姐生前坐在厨房里火炉边上的音容笑貌,无日无夜不出现在我眼前。我简直不能想象,如今没有了她,这厨房还能成其为厨房……不管我这辈子有没有交上好运,回想起姐姐我是决不会有什么深厚的感情的。可是尽管没有太多的感情,我毕竟还是感到不胜震悼。哀悼之余,我不由得对那个暗地里下毒手袭击了她,害苦了她的凶手怒不可遏;当时要是有足够的证据证实这个凶手就是奥立克或是其他人,我看我早就要找他报仇,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了。”[[[]狄更斯:《远大前程》,王科一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311页。]]匹普虽对从小虐待他的姐姐感情不深,但也隐约透露出他对姐姐养育之恩的感激以及善良的性格本质。
  在匹普发生第一次性格转变,变得自私虚荣后,他并不是全然丢弃了善良的本质。当好友赫尔伯特生意惨淡时,他请郝薇香小姐资助他;当匹普得知自己的恩主是逃犯马格韦契,面临沉重的打击,匹普仍是对马格韦契怀有感恩之心,并冒险帮助马格韦契逃离。这些也反映了匹普身上多种复杂矛盾的性格并存,但在匹普的性格深处,善良始终是他最本质的性格。
  乔夫妇二人一严一慈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的一言一行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匹普善良纯朴的性格基础的形成,这种影响一直贯穿匹普的性格发展始终,不论匹普在经历世事后发生的性格变化,这种性格一直作为匹普的本质性格存在,也正是性格深处的善良纯朴,奠定了他最后性格回归的基础。

  (二)匹普的胆小敏感

  赵炎秋认为,“在狄更斯的小说中,家庭幸福的关键,往往系于妇女身上。狄更斯小说中家庭的不幸,大部分与妇女有关。”[[[]赵炎秋:《狄更斯长篇小说研究》,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131页。]]狄更斯十分重视女性形象在家庭中的作用,乔夫人显然与维多利亚时期的理想女性形象相反,她所在的家庭是不幸的,这必然对主人公产生了消极的影响。匹普胆小敏感的性格形成正是源自于在家庭环境中乔夫人长期的虐待。
  匹普自小父母双亡,本身在成长过程中缺乏父母之爱,尽管乔夫妇在无形之中扮演着父与母的形象,但在“我的姐姐乔大嫂……她个儿长得高,骨骼也大,一条粗布围裙几乎成天不离身,挽两个活结系在背后,胸口围一块无比坚实的胸兜,那上面别满了大大小小的针,她这样成天围裙不离身,一则显示自己治家的丰功伟绩,二则当做责骂乔的资本”[[[]狄更斯:《远大前程》,王科一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8页。]]小说中这段对乔夫人的描写,显而易见乔夫人是个凶悍的妇女,时常打骂匹普与丈夫乔。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匹普不仅没有在乔夫人那感受到丝毫关爱,反而在乔夫人的虐待下变得胆小脆弱。所以匹普在得到来自姐夫乔的关爱时,格外珍视这份仅有的情谊。在帮助逃犯马格韦契后,匹普一想到乔就良心难安,想把事情和盘告诉乔,但只怕一说出来,乔便不会再信任自己。匹普极度缺爱的内心十分敏感脆弱,非常珍视乔这个唯一给予他关爱的朋友。
  匹普胆小敏感的性格,在去往沙堤斯庄园之后便彻底显露出来。艾丝黛拉的讥讽嘲笑深深地刺伤了匹普脆弱的心灵,“我这样感情脆弱,原是姐姐一手教养成的。不管谁教养孩子都好,孩子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体会最深切、感受最灵敏的,莫过于遭受虐待这回事了……外加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成天抱着这种心理和自己嘀咕,我看我这样的生性胆怯和感情脆弱多半就是这样造成的。”[[[]狄更斯:《远大前程》,王科一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69页。]]在匹普的这段自述中,反映出乔夫人粗暴的教养方式是匹普形成胆小敏感的性格的直接原因。
  在狄更斯笔下,乔夫人是一位极度缺乏女性温柔的形象,她是导致家庭不幸的根本原因,也对主人公产生了负面的影响。乔夫人对匹普的长期虐待,加之匹普自小对父母之爱的缺失,导致匹普形成了胆小敏感的性格。
《远大前程》匹普性格发展与女性形象关系研究

  二、郝薇香母女对匹普性格转变的影响

  郝薇香小姐被认为是狄更斯小说中典型的女巫式形象。在新婚日被未婚夫抛弃的经历使郝薇香小姐对男人深恶痛绝,她将自己的养女艾丝黛拉培养成一位高贵美丽的淑女,使之成为自己报复男人的工具。郝薇香小姐与艾丝黛拉对匹普性格转变的影响主要在两个时期:匹普受雇沙堤斯庄园时期以及“远大前程”梦幻时期。匹普在与郝薇香母女不断接触中,匹普的金钱观、价值观不断受到冲击,产生了心理上、行为上的变化,性格也因此发生了转变。

  (一)受雇时期匹普的自卑自尊

  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认为,自卑形成于童年时期,受家庭环境和初始教育的影响。在一定条件的刺激下,这种自卑就会外化为性格表现,甚至引起极度自尊。乔夫人对匹普自小以来的虐待令匹普心灵脆弱,而郝薇香小姐与艾丝黛拉对匹普的嘲弄则引起了匹普自卑的外化,表现为过度自尊。
  匹普在一次机缘巧合下来到因遭到未婚夫背叛而心理阴暗扭曲的郝薇香小姐的豪宅中陪伴她取乐,见到了美丽高傲的艾丝黛拉并对她一见钟情。在郝薇香小姐要求他们玩牌取乐时,艾丝黛拉尖酸地嘲讽“你瞧这孩子!他把‘奈夫’叫做‘贾克’呢!瞧他的手有多粗糙!瞧他的鞋有多笨重!”[[[]狄更斯:《远大前程》,王科一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66页。]]艾丝黛拉的嘲笑挫伤了匹普的自尊心,令他自己也轻蔑起自己来了,第一次感到自卑,他自卑自己的低贱出身,粗糙的手,穿着笨重的靴子,认为自己什么都粗俗不堪。这种自卑的情绪甚至让他埋怨起他最好的朋友乔,为什么要教他把纸牌叫“贾克”,要是乔受到的教养高尚一些,他也不会这般没教养,便不会被艾丝黛拉嘲笑,落得如此尴尬境地。
  匹普的自卑又引起了他的极度自尊。为了使艾丝黛拉对自己改观,匹普迫切地想要出人头地,于是他请毕蒂把她的一切知识都传授给自己。在艾丝黛拉赏给自己一个吻后,这种自尊的心理愈演愈烈,甚至渴望不劳而获,匹普告诉郝薇香小姐自己样样都想学,为的是希望她能成全实现自己的心愿,但显然郝薇香小姐并没有成全自己的意思。艾丝黛拉的若即若离,使得匹普时常苦恼,他巴不得发财,成为“上等人”以此获得艾丝黛拉的青睐。甚至在离开沙堤斯庄园成为铁匠学徒后,匹普又会突然想起在郝薇香小姐家里的光景,幻想在满师以后,郝薇香小姐还会使自己飞黄腾达。
  在这一段受雇沙堤斯庄园的时期,匹普的性格发生了变化,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对待乔的态度变化。在见识到有钱人的生活后,匹普从一开始对乔的感恩、亲密、无话不说,到埋怨、觉得乔丢人现眼,曾经渴望成为像乔一样优秀的铁匠的梦想,在如今看来则是低等粗俗。在离开沙堤斯庄园后,匹普时常想起艾丝黛拉对自己的嘲笑,自卑的心理使他越发不满自己的家庭,不满自身的行业,不满一切。他认识到自身发生了变化,“我这种见不得人的心理,究竟有几分是我自己的错,有几分是郝薇香小姐的错,有几分是姐姐的错,如今事过境迁,对我,对任何人,都无关紧要了。总之我身上已经起了变化,无法挽回了。”[[[]狄更斯:《远大前程》,王科一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117页。]]
  匹普自卑自尊的性格或许在幼年时期姐姐乔夫人的打骂下就已经形成,但郝薇香小姐的消遣与艾丝黛拉的嘲讽无疑是使匹普这种性格外化的关键因素,加之匹普自身不切实际的幻想,性格表现愈发明显。在这一段受雇时期的经历,郝薇香小姐与艾丝黛拉对匹普造成的影响也为匹普性格的转变奠定了基础。

  (二)梦幻时期匹普的虚荣自负

  赵炎秋在论述狄更斯小说中对金钱罪恶的批判时写道,“金钱的罪恶还突出地表现在它对人的心灵发腐蚀,和人性的破坏上。《远大前程》中的匹普本是一个纯朴、善良的孩子。自从接触了有钱人的世界,特别是在一个‘恩主’惠顾他之后,便慢慢地变了,变得虚荣、虚伪、忘恩负义起来。”[[[]赵炎秋:《狄更斯长篇小说研究》,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59页。]]令匹普对金钱产生欲望的人正是郝薇香小姐,再加之匹普意外得到一笔遗产,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性格转变。
  在匹普离开沙堤斯庄园成为铁匠学徒的几年后,他得到了一笔财产,接受这笔财产的条件是离开铁匠铺,去接受上等人的教育。匹普满怀激动,以为自己梦想成真,是郝薇香小姐让他交上了大红运。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奔赴“远大前程”,内心虽有挣扎犹豫,认为自己忘恩负义,但在金钱、地位的诱惑下,还是选择离开现在的生活、家人、朋友,接受财产,前往伦敦学习成为一个“上等人”。从匹普选择接受财产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境就已经发生了变化。在他穿上一身华丽的新衣前往伦敦时,不愿乔相送,生怕显得两人不相称,更是在得知乔将去伦敦看望他的消息时,表现出的不是家人朋友探望自己的期待雀跃,而是烦躁,甚至想着如果给乔几个钱就能使他不来,他宁愿给钱,因为在匹普看来,此时的自己与乔身份悬殊,乔的出现只会有损自己的“上等”身份,匹普产生这样忘恩负义的想法仅仅是不想让富家子弟蛛穆尔看见乔,此时的他已经迷失了本性,变得虚荣自负。在匹普与乔见面后,乔的小心翼翼和窘迫与匹普的冷漠烦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狄更斯在此处多次写到乔的帽子,这顶无处安放的帽子被匹普称作“鸟窝”,乔时刻小心翼翼捧着的那个“鸟窝”最终掉进了倒茶脚的水盆里,水花四溅。这顶帽子,象征着匹普和乔之间的一道巨大的鸿沟,无论是金钱地位上,还是情感上。即使匹普时常因对乔的冷漠疏远而心存内疚,却从不曾动摇他追求“远大前程”的心。然而,匹普前往伦敦后,并没有学习成为一名绅士,丰富自己的学识,而是与富家子弟们厮混,染上了奢侈拜金的恶习,更是欠了巨债。这时的匹普俨然已经被上流社会的奢靡表象迷惑了双眼,掩盖了原本的善良纯朴,取而代之的是虚荣自负。
  当成年后再次拜访郝薇香小姐,在沙堤斯庄园见到了多年未见,出落得越发高傲美丽的艾丝黛拉,对她的迷恋更甚从前。在郝薇香小姐的默认和刻意诱导下,匹普以为郝薇香小姐便是那位恩主,她有心将自己培养成一位“上等人”,将艾丝黛拉嫁给自己。然而,匹普这些美好天真的“以为”不过是郝薇香小姐刻意为之的陷阱。郝薇香小姐的未婚夫与表弟曾合谋在新婚之日抛弃了她,并骗走了她的财产,这给单纯的富家小姐郝薇香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于是,她将自己关闭在不见天日的房间,整日穿着婚纱,家中一切保持着新婚时的模样,时钟的指针也永远停留在收到未婚夫来信时的八点四十分。郝薇香小姐对爱情彻底绝望,对男人恨之入骨。郝薇香小姐将艾丝黛拉培养成一位艳丽绝伦的上流淑女,为的是让无数男人为之倾倒并为之心碎,以此获得报复男人的快感。她一边教唆艾丝黛拉撩拨匹普,一边又迷惑着匹普不顾一切地去爱艾丝黛拉。郝薇香小姐近乎疯狂的话语时刻萦绕在匹普脑海中,使匹普对艾丝黛拉的爱越发盲目疯狂。即使深夜时匹普会偶然感到对乔心存愧疚,但很快就被他对艾丝黛拉炽热疯狂的爱所打败,因为艾丝黛拉不会喜欢身份低微的乔。匹普变得忘恩负义不乏有艾丝黛拉的影响,但郝薇香小姐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她诱发了匹普对金钱、爱情的盲目追求,导致匹普的性格发生转变。
  在与艾丝黛拉的交往中,匹普感受到艾丝黛拉对自己的存心挑逗和有意撩拨是出于郝薇香小姐的安排,也看出了郝薇香小姐对艾丝黛拉的栽培是有意让艾丝黛拉替她向男人报仇,她让艾丝黛拉去撩拨男人,但却不让任何一个男人得到艾丝黛拉。然而,匹普没有意识到自己也身在郝薇香小姐报复对象的行列之中,他仍天真自负地以为自己在承受这些丧心病狂、匪夷所思的折磨后,郝薇香小姐便会将艾丝黛拉嫁给自己。匹普的盲目天真也表现出他自负的性格缺陷。
  但随之而来的接连打击,让匹普终于逐渐清醒。原来给予自己财产的恩主是幼年时在沼泽地里救过的逃犯马格韦契,自己的“上等人”身份竟是来自于一个下等的逃犯;原来郝薇香小姐有意培养自己成为继承人与艾丝黛拉结婚的厚意,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随后郝薇香小姐将艾丝黛拉嫁给蛛穆尔,以及马格韦契被捕入狱后匹普“远大前程”的破灭,并面临的巨大的欠款,匹普终于重新审视自己,性格逐渐有了变化。
  匹普的性格变化始终与郝薇香小姐、艾丝黛拉这两位女性形象密不可分。从进入沙堤斯庄园起,匹普在郝薇香小姐及艾丝黛拉逗弄下,变得自卑自尊,为自己的家、生活与家人朋友感到羞愧,渴望出人头地。成年后在郝薇香小姐的暗示以及对艾丝黛拉的爱的盲目追求中,匹普对金钱地位产生了近乎病态的追求,渐渐变得虚荣自负。但最终也是这两位女性对他的沉重打击以及“远大前程”梦幻的破灭,预示着匹普性格的再一次转变。

  三、毕蒂对匹普性格回归的影响

  狄更斯塑造的毕蒂是一位勤劳朴实、聪明善良的年轻姑娘,莫洛亚认为“他笔下的年轻姑娘显然是受玛丽•霍格思的启发而塑造的。”[[[]安•莫洛亚:《狄更斯评传》,王人力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版,第86页。]]玛丽是狄更斯的妻妹,年方十七岁就夭折了,玛丽的早亡令狄更斯深受打击,他曾写信给福斯特,谈到“那位魂灵一直指引着我的生活,过去四年多来一直用不变的指头往上指着。”[[[]转引自斯莱特:《狄更斯与女性》,麻益民译,北京:百花文艺出版社,1990年版,第129页。]毕蒂对匹普而言同样也扮演着引导者的形象,她指引着匹普少年时期与梦幻破灭后的性格回归。

  (一)指引少年匹普回归朴实

  毕蒂是匹普一生中唯一给予他光明和温暖的女性形象,称得上是匹普的良师益友。在沙堤斯庄园的受雇经历让匹普发生了思想上、性格上的变化,而在这之后匹普能够安于现状,安心做铁匠学徒,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毕蒂。
  在毕蒂的教导下,匹普学会了认字母,给乔写了第一封信。毕蒂不仅是匹普的第一位老师,也是匹普少年时,除了乔以外,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人,所以匹普在沙堤斯庄园第一次受到嘲讽后,在自尊心驱使下,想成为一个有教养的人,他第一个想到能帮助自己的人就是毕蒂,他请毕蒂把她的一切知识都传授给自己。最讲情义的毕蒂自然一口答应,匹普对于毕蒂的倾囊相授也心怀感激。
  在匹普的眼里,“她并不美——只是普普通通,远不能和艾丝黛拉相比——不过却讨人喜欢,身体健康,脾气又好……我忽然注意到她那双眼睛还很会凝眸沉思,目光是那么美丽又那么善良。”[[[]狄更斯:《远大前程》,王科一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138页。]]毕蒂对匹普的教导,对生病的乔夫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她身上的美德以及这前后的一切,令匹普感到欠了毕蒂的恩情,无以为报。匹普与毕蒂推心置腹,他告诉毕蒂自己爱上了一位嘲笑自己粗俗下贱的姑娘,并且为了她想成为一个上等人,毕蒂没有感到生气,反而温柔地劝说匹普不该有这样的想法,真诚地希望匹普过幸福舒坦,开导着匹普对艾丝黛拉的感情。在匹普内心矛盾,难过地哭泣时,她便不再和匹普理论,用她长年操劳粗糙不堪,但却温柔体贴的手,轻轻地抚慰着匹普。在毕蒂的开导与安慰下,匹普想明白自己不该为这样平凡、自食其力的生活而感到自卑,反而是幸福,值得自尊,也觉得自己今后不会再对老朋友乔和铁匠铺冷淡无情了,期待着等满师后,与乔合伙,并和毕蒂结成伴侣。
  在毕蒂的耐心指引下,匹普繁乱的心思才渐渐安定了下来。但一笔突如其来的遗产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匹普飞黄腾达的心迅速膨胀。匹普请毕蒂帮乔长进些,为了使乔以后在上等社会生活不招人怪,毕蒂认为匹普会伤害到乔的自尊心,但匹普却认为毕蒂这是嫉妒自己交上了好运,甚至以自命正直,盛气凌人的口吻向这位自己最信任的朋友说:“这真是人类的劣根性。”[[[]狄更斯:《远大前程》,王科一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166页。]]面对匹普的冤枉误解,毕蒂并没有愤怒,反而宽容地承诺自己会尽力做她能办到的事。在匹普前往伦敦那一天,毕蒂一早便起来为匹普做早餐,热情地流泪为他送行,这让匹普感动不已,感到愧疚与忘恩负义。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匹普想起毕蒂总会感到内疚。
  毕蒂这一女性形象是维多利亚时期的理想女性,温柔善良,宜室宜家。她在主人公匹普迷茫时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爱与指引,引导他认清自我,理清思绪,回归朴实的生活。毕蒂给予匹普的女性温暖,始终深藏在匹普内心,对其性格的形成与发展发挥着重要影响。

  (二)指引成年匹普回归良善

  “绅士梦”的破灭预示着匹普最终的性格回归。匹普能够在短时间内摆正心态,回归善良纯朴的本性,这离不开毕蒂的帮助与引导。毕蒂再一次以她宽容的胸襟接纳了曾经忘恩负义的匹普,给予无私的帮助。
  梦幻破灭、马格韦契的离世、巨额的负债,接连的打击终于压垮了匹普,匹普一病不起。在得知匹普生病后,乔询问毕蒂前往探望匹普的意见,毕蒂没有对匹普忘恩负义的气愤,反而宽容地不计前嫌,以急切的口吻让乔赶快去看看匹普。生病期间乔不离不弃的照顾以及毕蒂的宽容,令匹普深深地反省。毕蒂以她女性的机灵猜中了匹普的秘密——巨大的遗产化为乌有,并以委婉巧妙而又亲切的言语开导了乔,这些都使匹普铭心难忘。在匹普病情好转后,乔不辞而别,只留下了一封写着“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好朋友”[[[]狄更斯:《远大前程》,王科一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531页。]]的信以及一张偿还欠款的收据,匹普满心悔恨,只想回到往日心爱的打铁间去向他痛陈悔意,再去向毕蒂表白。
  当匹普经历了人世沧桑,异乡漂泊后,再次回到他自小生活的铁匠铺,他希望毕蒂能够不计前嫌,把他当做一个无知的孩子,宽恕他,收容他,以从前一半的情分再爱他,与他重修旧好,给他指引人生的道路。他迫不及待地渴望见到毕蒂,向她表白。多年未见的老友相拥而泣,匹普得知自己无意中赶上了毕蒂与乔结婚的日子,他没有感到最后一个希望落空的失望,而是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又庆幸自己没有开口向乔与毕蒂表白过他最后的希望。匹普感激着毕蒂与乔的宽容,请求他们的原谅,于是远走他国,回归朴实的生活,自食其力去偿还毕蒂与乔的恩情与钱。在十一年后,匹普再次回到这个充满温暖的铁匠铺时,他见到了温柔的乔与毕蒂,以及他们的孩子——小匹普。毕蒂与乔为了纪念匹普,将他们第一个孩子取名为匹普,他们的善良高尚再一次令匹普感动不已。匹普多年未成家,请求毕蒂将小匹普过继给他,其中缘由自然瞒不过机敏的毕蒂,她一如从前引导匹普看开自己对艾丝黛拉的感情。毕蒂与乔的宽容让匹普感到了亲情、友情的温暖,在他们的帮助与指引下,匹普摆正了金钱观念与道德观念,不再爱慕虚荣、冷漠自私,回归了原本善良纯朴的性格,并得到了性格的完善。
  毕蒂以其博爱宽容的女性力量,在少年匹普性格起伏时,指引其回归朴实的现实生活;又在匹普梦幻破灭后给予无限的宽容,指引他改变虚荣拜金的恶习,回归朴实良善的性格。毕蒂这一女性形象,在匹普的一生中始终起到了正面的影响。

  结语

  《远大前程》作为一本以主人公匹普的口吻讲述的自传式小说,书中随处可见匹普的心理描写,因此能够更直观的感受匹普的心理变化,推究其性格发展。从匹普的叙述口吻中可以感受到乔夫人、郝薇香小姐、艾丝黛拉、毕蒂这四位女性形象对匹普性格的发展变化有着不可磨灭的巨大影响,她们在匹普人生的不同时期对匹普产生了不同的影响。
  乔夫人的养育令匹普形成了善良朴实而又敏感自卑的性格基础,这种性格是匹普最原始、本质的性格。匹普在性格的不断发展中始终没有丢弃最初的善良朴实,只是在金钱的诱惑下,让贪婪虚荣掩盖了原本的善良纯朴。
  郝薇香小姐与艾丝黛拉的诱导是匹普追求金钱名利的直接原因,通过对匹普接触郝薇香小姐与艾丝黛拉前后的行为、心理变化的分析,阐述了这两位女性形象对匹普性格转变的直接影响。童年时艾丝黛拉的讥讽挑逗,伤害了匹普幼小的自尊心,令匹普厌弃自己的生活、家庭与朋友;郝薇香小姐对恩主事实的默认以及将艾丝黛拉嫁给匹普的暗示,使匹普在追求金钱地位和艾丝黛拉的过程中日渐迷失自我。同时,匹普在前往伦敦后的社会环境的影响及自身与富家子弟的攀比的主观因素,加速了匹普性格的转变。
  毕蒂始终以温柔宽容的胸怀包容着匹普,在匹普迷茫落魄时给予最真诚的指引,帮助匹普完成了性格的回归及完善。通过剖析匹普对毕蒂的情感变化,阐述了毕蒂这一女性形象对匹普性格回归的影响。
  《远大前程》中与女性形象是影响匹普性格发展的直接因素。但女性形象的影响只是匹普性格发生转变的最主要的客观因素,并不是决定因素。匹普性格的转变是维多利亚时代下社会环境、人物形象的影响及其自身共同作用的结果。在《远大前程》中,狄更斯通过主人公匹普性格的发展变化,向我们揭示了维多利亚时期金钱对人的诱惑所带来的人性转变,这对我们现今社会也具有警示和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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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埃德加•约翰逊.狄更斯——他的悲剧与胜利[M].林筠因,石幼珊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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