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虎妞是老舍众多作品中刻画得最为成功的女性形象。出身于市民家庭的虎妞十分精明，无论是在父亲的车行生意方面还是感情方面。并且由于经营生意，长期呆在男人堆里的她逐渐养成了泼辣的性格，这也因此筑就了她悲剧的一生。在老舍的笔下曾涌现出一大批的女性形象，虎妞是市民形象中泼妇的代表。本文就从虎妞的小市民身份进行入手，针对她泼辣精明而又真实的性格、悲剧性的一生以及作者的态度进行深度探讨。
关键词：虎妞；人物形象；悲剧性；作者态度
前言
老舍作为现代文坛上成果颇丰的作家，塑造了很多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骆驼祥子》——这部被老舍认为：“这一本最使我自己满意的作品”，也为他奠定了崇高的文学地位。在这部作品中，他塑造了祥子、小福子、虎妞等一系列的人物形象。这些形象中，唯有虎妞是一个不太讨喜的角色——她丑陋、精明市侩、性格泼辣、扭曲变态，完全违背了中国传统意识对女性的认知。就是这样一个血肉丰满的虎妞，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也注定了悲剧性的结局。
一、虎妞的身份
老舍在描写虎妞之前，先介绍了一个人物——刘四爷。这位刘四爷“年轻的时候当过兵，设过赌场，买卖过人口，放过阎王账。”可谓是“路子上”的事他都干过。年老之后打算居安，加上自认为年轻时候的经历没有人敢拿他怎样，便开了一家车行。虎妞便是刘四爷的女儿，虽不算资产阶级倒也不是穷人出身，可以算得上是小市民。这个小市民形象的她帮助父亲经营车行独当一面，长期以来生活在由车夫组成的男人堆里，也便形成了泼辣、粗鲁、世故、精明的性格。
二、虎妞其人
（一）精明算计的虎妞
虎妞的父亲刘四爷是十分精明的。祥子在初进人和厂时，是打算着等自己攒够钱就买新车自己单干，他也向刘四爷表露了这种想法。但这位精明的刘四爷却还是同意了祥子住在人和厂。外人只当是刘四爷想要祥子当女婿，可并不知这是刘四爷作为生意人的精明——他知道祥子住进厂里也不会闲下来，会给车子打气，擦拭等去做些帮衬车行的事。精明的他是吃不了亏的。
作为刘四爷的女儿，虎妞在精明算计这方面也并不逊色于父亲。
对于爱情，她是精明算计的。长期与粗野车夫打交道的她虽压抑了自己的女性思想，但对爱情也是十分渴望。遇到祥子之后，她看上了祥子的老实厚道与踏实能干，便引诱祥子与其结合，并且假装怀孕达到结婚的目的。长期压抑自己情感的虎妞对祥子的爱是真实的，但是这中间的手段也可谓精明算计。
对于父亲的财产，她是精明算计的。她认为父亲只有一个女儿，财产无疑就是她的。虽然因为与祥子结婚的事与父亲闹翻，她还只当这是自己的手段——毕竟父亲还是要依靠她，过不久就会重归于好。可惜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当自己再回去找父亲时却找不到人了，这其实也显露了当时二人的金钱关系。
对待她唯一当作朋友的小福子，她也是精明的。小福子家庭贫困，不得已的情况下选择卖身去养活家里。虎妞作为小福子的“朋友”，她借钱给小福子教她打扮齐整，并且为她提供地方。这些自然也不是无偿的，那便是每次要收取两毛钱。因为她认为“朋友是朋友，事情是事情，”感情与利益是不能混为一谈的。这也是由她的出身决定的，她长期被父亲的金钱利益观熏陶，人生观已经发生了畸变——在她的世界里不存在所谓的情谊，只有赤裸裸的金钱观念。
（二）泼辣的虎妞
中国传统观念里，女性被认为就应该遵守“三从四德”，温柔，体贴。但老舍笔下的虎妞却恰恰是有悖于这种传统的观念——她是泼辣的。这也是她市民性格中一个鲜明的特色。
在《骆驼祥子》这本书中，虎妞出场说的第一句话是同祥子说的：“祥子，你让狼叼了去，还是上非洲挖金矿去了？”这句话已经让读者觉得“嗬！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在那个时代，一般的传统女性断然说不出这种话。
当然，想要同父亲一起经营好车行，虎妞也必须是这种性格。在这群车夫里，她必须说得算，别人要是敢有一点不服，她是要骂上半天街的。
即使面对她爱慕着的祥子，她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泼辣。即使是本该温柔的关心，在她这里也都带着泼辣的味道，哪怕是劝酒的方式也与别人不同——“不喝就滚出去！”
她的泼辣在假装怀孕要与祥子结婚时表现得最为明显，也最经典——“我没功夫给你费唾沫玩！说翻了的话，我会堵上你的宅门骂三天三夜！”短短几句话，就显示出她的泼辣。这样的泼辣终究让祥子招架不住。当婚事遭到父亲反对时，她又与父亲激烈争吵，更凸显了她的强势。
事实上，虎妞的这种泼辣也是当时的环境造就的。成长于那种环境，她的女性观念无法释放，她寻不到一个突破口，只能以这种方式进行发泄。
（三）真实的虎妞
尽管虎妞身上存在着很多缺点，但她也有自己的闪光点——真实。“虎妞就是一个野女人，没有受过传统文化的影响。”不受传统文化禁锢的她，表现出来的是一种真性情。
在与人相处时，她勇敢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不痛快了就破口骂。
在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时，她大胆追求，不扭扭捏捏。
当她知道自己对祥子有了感情时，就大胆地向祥子示好，不像同时代的女性那样，将自己的思想隐藏起来。她想要与祥子结婚，就要告知祥子自己的想法，哪怕顶着所有的压力。没有父亲的同意，没有媒妁之言，甚至只有自己的一厢情愿，但她仍然去追求，只因为这是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意愿。她没有接受大家闺秀的传统教育与新式知识分子的新思想，生存环境造就了她带有自己特点的待人处事的方式。“她粗鄙恶劣的性格，折射出了她人性当中熠熠的光辉。”也正是因为老舍小说中所塑造的虎妞形象的真实性，影视中总能将虎妞的形象演绎得最为淋漓尽致，因为这个角色本身就是真实的，充满生命力的——她来源于民间，并且存在于市井民间的每一个角落。
虎妞丑陋，粗鄙，泼辣，但她的真实是确确实实存在着的。
三、虎妞的悲剧性
即使虎妞这一生精明算计，但还是把人生过成了一个悲剧。
（一）成长环境的悲剧
对于虎妞，文中从没提及过她的母亲，她跟着父亲刘四长大。作为父亲的刘四，将虎妞当作男孩培养，也使其养成了一种彪悍的性格。她自小便与父亲呆在车行，帮助父亲经营车行的生意。车行里的环境我们可想而知——自然都是些男人。“在男性世界中长大的她，对车夫的粗俗耳濡目染。”不仅如此，长期混在男人堆里，虎妞身上还带有一股江湖的气息。另外照顾生意的过程中虎妞受到父亲贪财逐利的熏陶，人生观发生了严重的变形——“她认为，只有掌握了钱财与经济权力，才有说话的权利，才有主导力。”这种出身以及成长环境也直接造成了她后来的人生悲剧。
（二）自身的缺陷
（1）丑陋的虎妞
老舍对于虎妞的外貌有几处细致的描写：“长得虎头虎脑，因此吓住了男人。”“被灯光照得显出点灰绿色像黑枯了的树叶挂着层霜。”这样的几句描写，我们眼前已经形成了一个形象——虎头虎脑，一点没有女性的柔美，就算是抹上一层粉也让人无法直视。况且又有着泼辣的性格，三十七八岁还未将自己嫁出去，甚至没有人敢娶她。这样的一个形象即使在读者心里也激不起任何涟漪。
（2）变态的虎妞
除了外在的形象，虎妞的内心是扭曲的，变态的。与祥子结婚后，虎妞与祥子一起住进了大杂院，面对大杂院里穷苦的人，她觉得优越与得意，仿佛自己就是这大杂院里的公主，也不屑去理会那些穷苦的人。
但不爱搭理这些人的虎妞，却与大院其中的一个人接触最多，那个人就是小福子。小福子虽然也是大杂院里的人，但因小福子曾嫁过军官，在虎妞看来是见过一些世面的，加上小福子长得好看，所以虎妞对这样的一个女子也就多了一些兴趣与好奇。再者，也是她最看重的一点，就是她想要从小福子这里听到一些关于“性”的经历，这是长期处于性压抑的她所羡慕与渴望的。
她时长央求着小福子讲述自己被卖给军官后的生活，即使对于小福子来说这是一种折磨，可虎妞还是要一遍一遍地听，面对小福子的困苦也视之不见，只是将别人痛苦的经历当作一种自己茶余饭后的消遣。
这都与虎妞的出身脱离不了干系。首先她出身于一个剥削阶级的家庭，她无法理解穷苦人民的日子；再者就是她年幼丧母，父亲刘四只是把她当成辅佐自己赚钱的得力助手，并没有教她如何待人接物，如何去爱别人。“缺少母爱，并且长期混在男人堆里，她不懂得作为一个女人自己应该如何表现，加上长期的性压抑，她形成了扭曲变态的性格。”
（三）、婚姻的悲剧
虎妞长相丑陋，性格又不似寻常女性温婉，所以已经超出正常的婚嫁年龄还没有把自己嫁出去。遇到车夫祥子后，她看中了祥子的老实听话，又不像寻常车夫那样滑头，便对祥子有些好感，处处都对他照顾些。后来虽然是采取计策骗祥子结婚，但婚后也的确对祥子很好——不让祥子再去拉车，想着做些好吃的供着祥子。只是被金钱主义熏陶的她，已经习惯了强权，在家庭里她也必须是强势的那一个——她不让祥子有自己的主意，要处处听他安排。并且当惯了大小姐的她，不像大杂院里的人那般勤快，整日里好吃懒做。
但在祥子的心里，虎妞远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在拉车的车夫中，他是唯一一个不乱搞的，他要保持自己的清白，将来也寻一个清清白白，身强力壮的老婆。可如今的他看虎妞不是清白之身就已经让他无法接受，再加上虎妞泼辣的性格，更让他对这段婚姻恶心至极。在他眼里虎妞就像个吸血的怪物，自己就像她手中的玩物。他厌恶婚后的生活，对虎妞也自然没有丈夫的疼爱。所以虎妞直到难产死去，祥子也只归结于命运，认为虎妞的死是活该！这段婚姻也终于以悲剧结尾。
“虎妞的一生,是被遗弃、异化的一生,是悲剧的一生。”
四、作者对虎妞的态度
老舍在写《骆驼祥子》时，用大多数的色彩着重描绘了三个人物——祥子、小福子和虎妞。
在老舍笔下，祥子与小福子都是符合中国传统审美的形象——
祥子：高大，宽厚的肩膀，眼睛圆圆的，眉毛粗壮，脸也都是红扑扑的，俨然一个壮实的男青年。
小福子：圆脸，眉眼匀称，一笑露出一对虎牙，特别可爱。即使不算最美，但也看得过去。
只有虎妞，是一种被丑化的形象。首先，她长得虎头虎脑的，因此被冠于虎妞的称号。不仅如此，文中还有几处描写都将虎妞描绘成丑陋的恶兽：在祥子回到人和厂见过虎妞时，曾将虎妞看得如拔了毛的冻鸡；在刘四爷的寿宴上，虎妞的脸红起来像是猪肝一样；“即使做了新娘的虎妞也是四不像，活脱脱一个凶恶的走兽！”
就算在祥子的内心，也时刻都觉得这是一个红口白牙的女怪，是个吸人血的东西，而自己就像是一个恶猫嘴里的老鼠！
在这里，老舍将虎妞当作一个恶兽进行描写，句句都体现出他对虎妞憎恶的情感，这在一定程度上也与他的出身有很大的关系：
老舍从下跟着母亲和几个姐姐长大，在他的意识里，所有的女性都应该是像姐姐那样的性格。第二就是“老舍本人有着旧式文人的顽固的男权意识。”这种意识在老舍的作品中表现得很明显。在老舍的诸多作品中，他所描写的主角多是强壮的男人，虽然也写过很多女性，但大多数都是遵守传统道德的女性。对于虎妞这类泼辣的女性，他是无法接受的。他也借着书中的男性形象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在书中祥子的态度其实就是老舍的态度，祥子不喜欢她，事实上也是老舍不喜欢她。在老舍的男权观念里，女子是以男子为中心是理所应当的，一旦摆脱男子控制就被视为大逆不道。
例如，在老舍的《离婚》一书中，老李时刻监视着自己的妻子，不允许妻子有任何触犯他家庭权势的行为——妻子那一系列在外人看来不值一提的行为在他眼里都是一种挑衅，并表示无法忍受：“再不反攻，她还不定怎么成精作怪呢！”这里老李的夫妻关系也自然是老舍的意识所决定的。
可虎妞恰恰是有悖于这种观念的，她办事就像是男人一样，不痛快就要破口大骂。与父亲经营车行时，她能够吓住车夫；遇到自己向往的爱情时，她不顾父亲反对也要执着追求，即使这个男人是不喜欢她的，她也不管不顾，全凭自己的内心。婚后，她也一反传统，强势地压住祥子。这样的一个女性，没有一个人能够管得住她！对于这样的一个虎妞，老舍不喜欢，他笔下自然也带着自己的感情色彩，他所描写的虎妞同样也不到读者的喜欢。
结语
很多人觉得在《骆驼祥子》中祥子是生动的，可我觉得虎妞的形象更为活跃鲜明，甚至复杂。“假如没有经过男性眼光的过滤，她是一个血肉分明、活力四射的原生态。”可她生活在了一个压抑人性的时代，那里一切的关系都处在纷繁复杂的矛盾中。她在那个时代里用自己的方式去发泄，最终以失败告终。这样的一个虎妞，不被老舍喜欢，更不能被男权社会接受。因为在那个时代里即使男性纳妾嫖娼也都可以被接受，但女性只能默默承受这个社会带来的折磨。虎妞的形象就是作为一个反抗者出现的，最终的悲剧结局实际上也体现了时代的特征，同样也反映了老舍的传统道德观以及男权意识的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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