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出埃及记》是《希伯来圣经》中最重要的一卷，其中包括了史实、诗歌、法典、敬拜的礼节及神与人说话的实录。《出埃及记》用诗歌的手法记录了犹太民族和文化脱离埃及，进入近东的历程。本文试图通过对《出埃及记》叙事的分析，初探这一史诗与以色列乃至犹太民族社会文化的关系。
关键词：出埃及记；犹太；以色列；文化
一绪论：研究对象和研究背景
《出埃及记》是《圣经》的第二卷，也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卷。在《出埃及记》中，包括了史实、诗歌、法典、历法、民俗、敬拜的礼节及神与人说话的实录。
《出埃及记》用神话的笔法，记述了以色列民族的祖先摆脱奴役，离开埃及，并在去往迦南的路上，建立律法、宗教体制和详细的道德规范的历史。是犹太人出埃及、入迦南的历史的艺术再现。史诗《出埃及记》记载，以色列人通过其代表摩西，在“神”的指引下，将万民从奴役中解放出来，并通过红海，进入迦南的经历。在长途跋涉过程中，以色列人不仅建立了律法、历法和道德体系，并确立了“神”的至高无上的地位。“神”的地位的确立，不仅代表着犹太宗教的确立，也直接关系到以色列历史文化的形成和发展。
《出埃及记》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出1~出18：以色列人出埃及；第二部分：出19~出24。建立犹太律法和宗教；第三部分：出25~出40，建立“神”的圣殿和“神”的大会从宗教的角度上分析《出埃及记》，一般观点认为，史诗体现了“神”的真理的启示。第一部分描述“神”的能力，第二部分“律法”记载了“神”的圣洁。而第三部分“会幕”记述了“神”的智慧。整部史诗是对“神”的圣洁、能力和智慧的启示。从哲学角度分析，《出埃及记》体现出对人类的前途和秩序的终极关怀。
目前国内学界关于《出埃及记》的研究，多将其作为《圣经》或《旧约全书》的大文本的组成部分。研究角度包括哲学、宗教、文化、文学、历史等多个方面。近年来与本文有关的主要学术专著有：
赵敦华著《圣经历史哲学》（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该著作将基督教哲学的核心和基础归结为圣经哲学，深入讨论了圣经中启示与历史、拯救史与世界史、历史与真理的关系。
刘洪一著《圣经叙事研究》（商务印书馆，2011）。该著作旨在还原希伯来圣经的叙事图谱，辨识古代犹太人的思想经络和文化基因，清理犹太一基督教文化的历史基点和发展脉络。
【美】杨克勤著《圣经文明导论:希伯来与基督教文化》（宗教文化出版社，2011）。以圣经为起点，以“文史哲”为方法进路，旨在简要介绍西方文化的希伯来和基督教渊源。
【挪威】伯曼著，吴勇立翻译《希伯来与希腊思想比较》（上海书店2007）。该著作选取了“语言”作为研究的切入点，利用第一手的古典语言文献的资料，通过大量的语言上的比较，深刻地阐述了两种文明的差异和统一。
以《出埃及记》为对象的比较有代表性的论文有：
李勤：《论犹太教的基本特征》。《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三期）该文从犹太教的教义和教习等方面，论述了犹太教的基本特征，认为犹太教与基督教相比，具有此岸性、直观性和民族性等特点。
郭丹彤、苏兴军：《论〈出埃及记〉的历史真实性》（《史学月刊》2004年第12期）。该文梳理了古今学界对《出埃及记》相关史实研究成果，并以《出埃及记》文本为基础，分析可犹太人出埃及、入伽蓝可能的时间和事件。
黄陵渝：《论犹太教的契约观》（《世界宗教文化》2012年第2期）该文阐明了犹太教的契约观的意义和渊源，介绍了犹太教的契约观的重要影响极其在犹太教历史上的积极作用。
笔者认为，作为对犹太民族和国家起源的艺术性描写，《出埃及记》对以色列文化的形成和发展，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是以色列文化的渊源。特别是其中关于“十诫”的记叙，反映了犹太民族独特的政治与法律文化和社会生活文化的宗教渊源，以及对犹太人民族性格与认同的影响。本文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试图通过对《出埃及记》叙事的分析，初探这一史诗与以色列乃至犹太民族社会文化的关系。
二：《出埃及记》与相关史实简述
《出埃及记》对以色列人出埃及之事进行了传奇式的描写。从召唤摩西，到分开海水；从埃及降下“十灾”，到云柱与火柱引导以色列人前行，无不具有神话的色彩。学界普遍认为，出埃及事件是曾经发生过的历史事实，《出埃及记》中有部分内容是与历史相符合的。目前，学界关于《出埃及记》所涉及史实的发生时间，主要存在两种观点。
有观点认为，以色列人出埃及发生在公元前十五世纪，这种观点被称为“早期出埃及年代。”这种观点根据对宗教典籍的分析认为：以色列人出埃及后四百八十年，所罗门作为以色列王，第四年二月，开工建造耶和华的殿堂。这段叙述将出埃及定在所罗门王就任之前的四百八十年。由于已经可以确定所罗门王第四年为公元前967年，因此，出埃及边发生于公元前1447年左右。
也有观点认为，出埃及发生于公元前十三世纪~公元前十一世纪。这种观点被称为“晚期出埃及年代。”《新旧约全书》出•1.11记载：“于是埃及人派督工的辖制他们，加重担苦害他们。他们为法老建造两座积货城，就是比东和兰塞”。摩西•格•林伯格在《理解〈出埃及记〉》一书中认为，《出埃及记》中提到的‘兰塞’这座城市在埃及历史上曾经存在过，这座城市是由拉美西斯二世(Rajnsesl，前1304一前1237)在尼罗河三角洲建造，并以他的名字命名的.拉美西斯二世的长期执政也与摩西从出生到成年处于同一法老统治之下的叙述相一致。同时，根据考古成果分析，公元前十三世纪时，今日巴勒斯坦和以色列境内发生过大规模的毁灭，这可能与约书亚率领下的以色列人有关。一般认为，半游牧的以色列人消灭了本地的较高的文化，然后居住于此。有学者认为“晚期出埃及年代”应在公元前1300~公元前1250年间。
但是，有学者认为，公元前十三世纪时巴勒斯坦遭遇的毁灭，是与埃及的战争的结果，而出埃及时间应为公元前十五世纪。
三：《出埃及记》与希伯来文明的形成
《出埃及记》是考察犹太人对自身民族、宗教形成的自我认识的重要文献。它不仅关系着有台的宗教与哲学的形成与发展，同时，对西方世界的法律甚至生活方式，都产生了深远影响。“宗教里的苦难既是现实的苦难的表现,又是对现实苦难的抗议.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是无情世界的感情,正象它是没有精神的制度的精神一样。宗教是人民的鸦片。”（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不论民族还是宗教，都是历史的产物，同时往往影响着历史发展的脉络。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犹太民族之为民族，犹太人之成其为犹太人，即是从宗教和律法意义上而言。”《出埃及记》对犹太文化的影响，渗透到犹太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本节将选择风俗、法律和政治三个角度进行分析。
1.《出埃及记》与犹太风俗的渊源
《出埃及记》记述了希伯来统治权力的形成与发展的过程。再现了犹太人如何建立共同信仰和心理素质，并在此基础上建立特殊的社会秩序和法律体系，以及在此体系之下的社会运作形式。犹太教与犹太民俗关联十分密切，几乎贯穿了犹太人生命历程的始终——从出生到成人，直至死亡，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生命礼仪体系。
特别是犹太教的成年和婚礼仪式，代表着“神”的教诲，帮助他们适应新的角色和要求；葬礼则代表着安慰和对生命的敬重。这些礼仪充实了犹太人的生活，显示了他们的信仰和精神归属，代表着对“神”的忠诚，起到了维护民族稳固与团结的作用。
根据《出埃及记》第20章记载，摩西在西奈山领受上帝授予以色列人的“十诫”，并特别规定：“你们不可作什么神像与我相配，不可为自己作金银的神像。”（出20:23）将其两次镌刻在石板上，并珍藏了第二次的石板。（出34.01：耶和华吩咐摩西说，你要凿出两块石版，和先前你摔碎的那版一样，其上的字我要写在这版上。）
“十诫”规定了犹太教的基本教义，被认为是犹太教诞生的正式标志。《出埃及记》记述的一系列重要事件，直接折射了该著作与早期犹太教各要素，特别是宗教礼仪的形成有着密切的关系。
从《出埃及记》文本上梳理，出4.25规定了割礼；出12.16规定了每周由星期日开始，在星期六结束；出12.10规定了最重要的节日：逾越节；出12.39规定了逾越节不可吃发酵饼的习俗；出20.8规定了安息日。制度源于《出埃及记》中的“十诫”;出34.22规定了七七节，出23.16规定了住棚节。其中，逾越节、七七节、住棚节被称为犹太三大朝觐节，它们的渊源出埃及事件直接联系。
犹太民族认为，《出埃及记》直接记述了犹太民族的形成史和犹太信仰的形成史，自己民族发展的最初节点在埃及的西奈。（因此，也就可以解释现代史上关于西奈的武装冲突的文化背景。这不是本文研究内容。）而摩西的领导地位在《出埃及记》中的体现，特别是摩西与法老对话以及经受十灾的描写，是犹太人在思想是脱离奴役的反映。“犹太人由于出埃及而得生存，也因为出埃及而得以自由。但是“十诫”对摩西和犹太人的训诫，又体现了犹太文明对于“上帝”或“神”的权威的认同。这种宗教哲学“极大地促进了以色列人内部的团结和凝聚力，对于民族行程中共同心理因素起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2.《出埃及记》与犹太法律文化的渊源
摩西领导以色列人出埃及之所以作为古代犹太民族形成过程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犹太人在摩西的带领下，出埃及，入迦南。是追求宗教和哲学的自由的行动。当行动辅助实施，并最终摆脱奴役，就需要一种抽象的精神填补摆脱奴役之后的心理虚空，否则，就会成为涣散的努力。因此，在《出埃及记》文本中，“神”通过摩西带领以色列人摆脱埃及之后，在西奈山与以色列民众立约，颁布“十诫”。当以色列人违背“十诫”，对作为偶像的金牛顶礼膜拜时，“神”当即发出震怒。这一情节不仅体现在以色列人摆脱了异族的奴役，更重要的是显示出了上帝的权威。这种权威，是法律权威的文化渊源。
“犹太教的上帝始终与犹太人历史上的始祖、英雄以及重大事件相联系，表现为一种与上帝立约，救赎自己和实现幸福的信仰。”犹太教是一种典型的一神教。犹太教认为，“神”拥有无限的权力，“神”就是公义的化身。“神”会根据每个人的具体表现来表彰公义，惩罚罪行。
犹太人是最早建立法律体系的民族之一，《出埃及记》中的英雄摩西被称为“伟大的立法者”。摩西以“神”的名义亲手镌刻的“十诫”，是以一神为基础的犹太宗教法的总纲，可以视为人类立法活动和成文法典的渊源之一。以此为基础，《圣经》中存在着大量的戒律、诫命。可以认为，“希伯来《圣经》的完成，意味着带包犹太信仰的最高形式犹太教的最终形成，它标志着希伯来法的万山，也标志着古犹太文化发展的高潮。”并在此基础上，形成了“希伯来法系”以《摩西五经》为基础，各级犹太公会的判例成为法律的渊源的“希伯来法系”。
“法”可以实为权威的产物，也可以实为一种格式化的契约关系。法来源于“神”的旨意，那么，遵从法的权威，就是遵从“神”的权威，就是对“神”的忠诚。现代“法治”中，以“法律”一切行为的准绳的思想，正渊源于西奈山授“十诫”。
3.《出埃及记》与犹太政治文化的渊源
犹太民族的历史，是一部苦难的历史。因此，犹太民族对权利维护意识特别强。这建立在法治与契约的基础之上。如前所述，根据教义，法律和契约来源于“神”的权威。因此，不论在历史上还是当今社会，犹太民族的政治思想和实践，都印有强烈的宗教印记。
在古代的君主时期，特别是希伯来王国时期。国王的权力受到神权的制约。国王既不是“神”的代表，也不是“神”与人的纽带，他只是世俗的统治者和高尚道德和优秀人格的代表。承担这种纽带作用的是“先知”。在以色列的历史上的统一王国时期，出现过两位著名的先知：撒母尔和拿单。他们即是神权的代言者，又是王权的监督者。“限制的存在势必制约了王权，过完尽管是一国之君、万民之首，但自身不具有神性，只具有人的品质与得能，国王所创立的一切业绩也都是以神的旨意与先知的较为为前提，在上帝的律法面前，国王不具有高于庶民的特权。”
犹太人自称为“上帝的选民”而非“子民”。认为人的生命、权力和权利，都是“神”赐予的。因此，犹太人对“自由、平等”的所谓“普世价值”，以及契约精神十分重视，认为遵从于这些价值，就是遵从于“神”的意志和戒律。在近代犹太人建立以色列民族国家，以及民主共和制的国体选择，直接决定于这种政治文化。同时，以色列不成文宪法制度一方面继承了古代希伯来法系的传统，同时又吸收了普通法法系的特征。同时，以色列实行以xxxx为权力代表的议会制的政体，以及虚位总统的设置，与历史上有限权力的国王有着共同的文化渊源。
因此可以认为，犹太人的政治文化，渊源于宗教理念，特别是对“神”和“神”的权威的敬畏和非偶像的崇拜。
四．结论
《出埃及记》是犹太民族和现代犹太民族国家历史文化的渊源。《出埃及记》通过艺术手法所反映的史实，是犹太人对民族形成过程的知我认识，也是对民族身份宗教文化的自我认同的纽带。直到今天，虽然犹太人的生活已经越来越西化，但是，这种作用仍然渗透到犹太人生活的各个方面。特别是犹太人对巴勒斯坦这块故土的眷恋。当然，这也为今日的巴以无休止的冲突埋下了隐患。而西奈作为“授‘十诫’”之地，也就不难解释以色列与埃及之间关于西奈半岛的战争的文化根源。
犹太文化的形成过程，就是出埃及的过程，就是在以摩西为纽带的“神”的领导下出埃及、入迦南的过程，就是犹太人的祖先不断斗争的历史再现。这种观点已经成为犹太人的历史意识，也成为犹太文化的基础。不论《出埃及记》的内容是传说还是史实，都不能否认它对犹太历史和文化的作用。
需要注意到：如果将《出埃及记》所反映的宗教和文化精神原教旨化，单方面强调出埃及、入迦南为犹太人自由的开始，并将其与当代政治生活中的霸权、强权相结合。那么，就必然滑向犹太复国主义。
“传说已经成为我们经验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好想真正存在过一样。那些人们确信应该在中东发生的事情，比我们知道的真正发生的事情更能影响世界历史的进程。”
参考文献：
《新旧约全书（和合本）》，中国基督教网站http://www.ccctspm.org/bibleonline/。后文涉及《圣经》原文，皆出自此版本。故只标明章节，不另作注释。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卷1，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版。P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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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开普兰著，黄福武译：《犹太教，一种文明》。山东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P217
李勤：《试论犹太教的基本特征》，《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01年第5期，P32同3，P139
张倩红：《圣经时代以色列人的国家观念与国家》，《世界历史》，2007年第2期，P33
埃班.闫瑞松翻译.《犹太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P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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