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东野圭吾《白夜行》的悲剧书写

摘要

《白夜行》是东野圭吾的代表作之一，他推理的结论直指深刻的中心思想，为情节所制造的悬念的意图重点在于揭示当时日本社会存在的问题，展现出的人物的悲剧命运引起人们对于人性的思考，通过对雪穗和亮司两个人物的悲剧书写，让《白夜行》这部作品透露出绝望色彩和绵绵不断的悲伤。原生家庭带来的亲情悲剧、罪行带来的爱情悲剧、利用导致的友情悲剧，让他们只能生活在黑暗里。他们命运悲剧的成因既包括个人价值的崩塌、家庭关系的冷漠还有社会经济的萧条，通过这种对悲剧的书写来表达对温情人性的呼唤和对经济发展带来的消极影响的反思。

关键词：东野圭吾；《白夜行》；悲剧；社会；人性

一、引言

东野圭吾是日本当代著名作家，主要从事推理小说创作，写作技巧擅长制造悬念，写作风格是冷漠叙写中带有温情的关怀。他小说的主题大多是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关系，世态炎凉。他解构人性，揭露社会弊端，弘扬真善美的可贵，呼唤人们关注灵魂的纯净。其代表作品《白夜行》是当代日本文学作品中极具代表性的一部作品。牛丽的《从<白夜行>看东野圭吾侦探小说中的人性》以《白夜行》这部小说为突破口，分析东野圭吾作品中扭曲的“人性”特点。王婧殊在《从<白夜行>看东野圭吾的创作》，从结构、叙事和审美的角度来分析作品。杜艺《东野圭吾推理小说独特风格》，对东野圭吾小说中体现的人性善恶的复杂性进行更深层次的挖掘。

从研究现状来看，关于东野圭吾小说《白夜行》的研究成果较多，但多数是对其中的人性进行思考，对作品中的悲剧意识研究较少。《白夜行》创作于1997年，当时正值日本泡沫经济时期。据统计，当时的日本失业者占了全国总人口的三分之一，经济压力下，人性开始迷失。当时发生的阪神大地震和沙林毒气杀人案对年轻一代的人生观、价值观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悲观恐慌笼罩着整个社会，受此影响人性也被扭曲变得丑恶，出现婚外情、娈童、杀戮等现象。人们人性被扭曲是日本社会的泡沫经济、社会对财富的贪婪和阶级贫富的分化所造成的。

日本位于板块的交界处，地壳不稳定，地震、海啸等自然灾害频发，灾害的频发导致亲人死亡、田地被毁，生活困顿也深深地伤害了日本人民，经历过苦难所以会产生悲悯，所以日本也是一个悲剧精神相当突出的民族。日本的近现代文学中涌现出大量优秀的悲剧作品，如《舞姬》《金色夜叉》《雪国》等，这些作品中的主人公大都是一些社会的弱势群体，受到现实经济和社会伦理道德的双重束缚，只能被动承受灾难和厄运，显得无力又虚弱。《白夜行》中的主人公雪穗和亮司也是这样，他们的童年都遭受了严重的伤害，小小年纪就承受了社会最黑暗的一面，导致自身对人性的丧失和价值观的严重扭曲。东野圭吾运用插叙的叙述方式，以雪穗和亮司的经历作为主线，精心设计一个个情节，环环相扣又服务于同一个主题，既符合侦探悬疑的张力需求，又极富有温情又细腻的笔触。人物内心世界的细致描写，细化到每个细微的动作，微表情的流露。《白夜行》更像是一部侦探小说下的爱情小说，案件的真相可以通过小说中的侦探和读者的推理来解谜，其中的人性的悲剧却留在了读者的心里，雪穗在最后的独白中说“一天当中，有太阳升起的时候，也有下沉的时候。人生也一样，有白天和黑夜，只是不会像真的太阳那样，有定时的日出和日落。有些人一辈子都活在太阳的照耀下，也有些人不得不一直活在漆黑的深夜里。”他们的一生永远的行走在白夜里。

《白夜行》中的主人公雪穗和亮司是罪恶的，他们在童年遭受磨难之后，也扭曲了自己的人性，两个人接连杀害了身边一个个加害过他们或者无关的甚至有恩于他们的人。雪穗向着光明一路奔跑，逐渐摆脱了原来的阶层，过上了上流社会的生活，亮司却始终在黑暗里沉沦。亮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雪穗，雪穗看似与亮司越来越远，其实他们却是共生关系。两个孤独的灵魂互相吸引、互相怜惜，最终互相选择了彼此，即使雪穗过上了她向往的的生活，她知道她跟亮司一样永远生活在黑暗里，只有亮司懂她。

东野圭吾对《白夜行》中雪穗和亮司两个人物形象进行了悲剧的书写，这种悲剧是日本当时社会的悲剧，也带有日本民族本身的悲剧气息，东野圭吾对悲剧的描写并不是撕裂式的、直白的剖析，而是充满了温情。亮司和雪穗一个气质忧郁一个美丽高贵，亮司对雪穗毫无保留的所做的一切，他们的相知相爱彼此信任，能让人感受到社会边缘人物的温暖，表现出作者对悲剧美学的极致追求。

二、《白夜行》中的悲剧体现

恩格斯提出悲剧的本质是“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之间的悲剧性的冲突”，《源氏物语》中的“哀”处处可见，在揭露现实和理想矛盾的同时，又显得淡然幽深。近代著名作家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雪国》等，也都是着笔于悲剧的书写，让悲剧的氛围萦绕在小说之中。《白夜行》中的悲剧书写也延续了日本文学悲剧书写的这一特点，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充满着悲情。

（一）亲情的悲剧

作为一个社会存在的基石，家庭是一个人成长的基本环境，东方社会重视人伦亲情，通过家庭中成员之间的互动来传递道德观和价值观。在家庭中父母和子女之间不仅存在伦理关系，还存在着社会观念传递的作用。在成长过程中缺乏亲情或伦理错位的家庭，孩子及其容易陷入不断自我否定的怪圈，正如路易·沃斯在其《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都市主义》中所说“血缘纽带式微，家庭的社会意义变小。”这正是《白夜行》中亮司和雪穗悲剧的源泉。

列夫·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亮司的父亲有恋童癖，母亲与店员松浦偷情，这个外人看来幸福美满的家庭，实则不幸福。亮司将父母的丑恶行径尽收眼底，渐渐改变了对世界的认知。当亮司目睹亲生父亲与唯一的好友雪穗发生不伦关系时，夹杂着对父亲的恨和对雪穗的悲悯，亮司举起心爱的剪刀对着自己的父亲，朝这头“丑恶的野兽”插了下去。雪穗的父亲早逝，留下雪穗与母亲文代相依为命，但是在经济萧条的大背景下，文代没有能力维持生计，“这年头，父母都靠卖女儿来过日子。”她用女儿的身体作为筹码，换取金钱来维系生活。

亲情的扭曲与缺失是《白夜行》悲剧产生的直接原因。桐原洋介被杀，面对警察的调查，雪穗企图将注意力转给母亲，之后母亲在公寓中被发现自杀身亡，本可以施救的雪穗决绝的让母亲死去。在完成这次犯罪后，亮司与雪穗默契的形成了共生关系，之后不断的制造谎言，行走在黑夜里。《白夜行》中的亮司和雪穗是从各自原生家庭滋生出来的恶之花，即使后来雪穗被养母收养，一步步走上上层社会，也没能扑灭心中的阴暗面，从此两个人无论是在上层社会生活还是游离于社会的边缘，哪怕不断的被正确的道德观和价值观输入，也无法扭转。童年亲情的缺失、父母的抛弃，让他们的一生都无法摆脱这些悲剧，亮司和雪穗在此后的成长中，对身边的人各种伤害和掠夺，他们内心罪恶的黑洞，任凭怎样也无法填满，他们已经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在阳光下，汲取生活的正能量。

（二）爱情的悲剧

黑格尔认为“婚姻实际上是伦理关系，是具有法的意义的伦理的爱”，这说明了爱的归宿是结为夫妻关系，也符合一般人对于爱情的理解。在夫妻关系中，爱是核心，也要符合法律和伦理。亮司的父母貌合神离各自寻欢，至少在伦理上是不合格的。雪穗的父亲早逝，剩下母亲一个人，母亲的婚姻是空壳状的。雪穗和亮司的爱情悲剧是以家庭悲剧为前提的衍生，因为对爱的不自知让他们的爱情悲剧进一步被放大。

在他们十来岁杀死亮司的父亲，让雪穗的母亲死去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成了一边是罪，一边是爱。一边是黑，一边是白。一边是正，一边是邪。一边是显，一边是隐。雪穗优雅高贵，但她的童年遭遇使她的内心变得黑暗，生命中没有太阳。亮司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神秘的、阴暗的，但他为了雪穗不惜一切，成为雪穗的太阳，让雪穗可以在白夜中行走。这种爱情关系使两个没有出路的人形成了共生关系。两人从小就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在成长过程中除了彼此，对身边的人都是以利用为目的，他们只对彼此忠诚、彼此爱护、彼此依赖，只是这份爱情无法见光，最终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共生状态。他们没有办法像一般爱情形态的牵手、亲吻、结婚来表达，而是用了整整十九年把彼此紧紧拴在一起，彼此做对方背后的支撑，一同在黑暗里挣扎。在爱情背后更多的是关于人性的探讨，亮司和雪穗本来也可以拥有真挚的爱情，但是他们在罪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使得他们连“只希望能手牵手在太阳下散步”，这简单的愿望也成为奢望。

亮司曾问友彦和弘惠“你们不结婚吗”，最后还剪了一个男孩与一个女孩手牵手的剪纸送给他们，可见亮司潜意识里也觉得婚姻是对爱情的承诺，认可爱情的最终归宿是婚姻。但是亮司和雪穗，注定不能缔结婚约甚至不能再阳光下牵手。雪穗第一次婚姻是与高宫诚的结合，第二段婚姻结婚对象是筱冢康晴，婚姻是她跨越原来阶层的台阶，她没有爱过谁，也没有感受到被爱。亮司对情人典子只是利用，没有爱情，他利用典子获取氰化钾。亮司和雪穗两个人从来没有靠近过，他们没有肉体上的亲密也没有婚姻这个形式，在罪恶的土壤上滋生的爱情只能是一场悲剧，扭曲的人性、贪婪的欲望和失去的伦理道德，让他们的爱情只能放在自己心底黑暗的角落里。

雪穗以两个人名字的缩写作为自己店铺的名字，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宣告彼此的爱情，雪穗作为一个心思缜密的女人，对亮司毫无戒备，心安理得的接受亮司的各种付出。雪穗曾对店员坦白: “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亮司就是雪穗的太阳，亮司为雪穗清除了人生道路的所有障碍，甚至是自己的父亲。小说结尾，亮司跳楼身亡，“只见雪穗正沿扶梯上楼，背影犹如白色的影子”，亮司的死代表他们共生关系的结束，也是他们爱情悲剧的终结。从他们杀父弑母开始，他们的爱情就已经注定是悲剧的，偏离了正常的人生轨迹，即使拥有爱情无私和真诚的内核，也只能一步一步的在罪恶力量的驱逐下步入深渊。

（三）友情的悲剧

当亮司和雪穗用杀戮的方式解决了原生家庭的问题之后，原本是原生家庭受害者的亮司和雪穗逐渐变成了施暴者，他们将自己受到的伤害加倍的施加在自己朋友的身上。“当人们渐渐离开贫穷之后，精神上的荒漠又开始形成”，雪穗离开了原生家庭，被唐泽礼子收养，养母礼子对她很好，供她上贵族学校，同时，在学校也有一个对她死心塌地的朋友江利子。在上大学期间，他们认识了舞蹈社的社长筱冢一成，雪穗并不爱一成，勾引一成只是为了显示自己的魅力，没想到一成喜欢的是江利子，哪怕是一个自己不爱的人，雪穗也是无法忍受的，她不能忍受江利子身上逐渐散发出来的光芒，认为江利子就应该活在自己的影子里，也痛恨筱冢一成对自己的漠视，最终雪穗让亮司侵犯江利子，并拍下不雅照片威胁江利子，彻底切断筱冢一成和江利子的姻缘，同时也毁掉了江利子刚刚开启的美好人生，并在江利子处于最低谷的时候，雪穗又以好人的姿态出现，给予安抚加以控制，将其摧毁。柴静说“永远不要高估人性的善，永远不要低估人性的恶”，雪穗的友情观是扭曲的，她心中没有罪恶的意识，没有法律和道德的制约，对身边的友人除了利用就是控制，雪穗没有朋友、也没有友情。

亮司对友情的态度也是冷漠的，他对友情也是不信任的。在亮司的眼中，友情只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友情中不可能存在真正的感情的成分。在菊池想要曝光当年亮司父亲案件的证据时，亮司没有感到惊慌，而是设计了一个圈套，让菊池成为藤村都子遇袭的嫌疑人，再帮他洗脱嫌疑，通过这种方式来掌控别人，驾驭人心。亮司和雪穗友情的悲剧也是他们人性的悲剧的缩影，他们摆脱了原生家庭之后，并没有将幼时的伤害和痛苦转化成成长的力量，而是由受害者变成了“施害者”“加害者”。在基督教看来，每个人都是有原罪的，存在于内心的隐秘之处。亮司和雪穗的遭遇让她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罪，而是任由其显露，他们友情的悲剧更是人性的悲剧，通过对友情的操弄，任由恶在心田滋生蔓延，也毁坏了他们自己的人性，让自己的人生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三、《白夜行》的悲剧成因

车尔尼雪夫斯基说：“悲剧是崇高的最高,最深刻的一种。”悲剧产生的社会根源是社会矛盾激化导致的最终结果，是对抗和战斗之后的牺牲品。而现代悲剧的根源则更突出在人性,经济社会的不平衡带来人性的不稳定，人性中的善与恶、美与丑、坚强与软弱这些无法调和的矛盾，长期的存在与斗争，会带给人无法抑制的压迫感，一旦压力无法承受，悲剧就产生了。悲剧的力量是十分宏大的，不断揭示社会和人性的黑暗，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悲剧是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悲剧是将人的生存最苦痛,最残酷的一面凸显出来，悲剧发生后的震撼和冲击是非常深远的，给人无助感和精神冲击。探析悲剧的成因，就是全面分析悲剧产生的各个部分，从而寻找悲剧产生的根源，通过深入的思考寻找解决的答案。《白夜行》之所以如此悲情，不仅仅是映射出来的社会现实和人物命运的悲哀，更多的是作者、读者即使看到了毁灭，也只能看着一步步坠入深渊。

（一）价值观念崩塌

尼采说：“透过生活之镜，伦理道德意味着什么？”个体生活的世界一个是通过知识和理性去认识和证明的世界，一个是用道德和伦理去定义的世界。这两个世界彼此证明又彼此否定，如果这两个世界完全错位或者缺失其中的一个，个体就会觉得错位和痛苦。在《白夜行》中，亮司和雪穗的人生价值观在他们杀死亮司的父亲后就已经完全错位了，成年后的雪穗是一个人见人爱，漂亮、优雅又智慧的女性，这是她用知识和理性看到的世界，这时的她并不需要亮司，她内心虽有痛苦但是又享受着生活的礼遇。一旦她有所需要就会放下理性，需要亮司和她一起玩金钱驱逐游戏，还可以肆无忌惮地携手制造一系列强奸案甚至命案，她失去了理性，但是内心有亮司的爱也能让她在黑夜里感受到一丝亮光，人生不至于那么黑暗。

《白夜行》的悲剧成因是复杂的，亮司和雪穗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早已严重不平衡，他们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伦理和道德，他们生活在社会中，却背离这个社会的价值观。大家眼中的雪穗是一个优秀完美的女孩，她了解这个社会的规则，知道怎样做才能迎合他人。但实际上雪穗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价值观念已经崩坏了，雪穗身上已经让人看不到人性的光辉，冰冷而无情的雪穗认为没有钱没有地位等同于被人欺负，遭人白眼，于是为了向上爬，不惜借亮司的手杀害了身边一个又一个人。亮司在杀父之后一直守护着雪穗，与雪穗不同的是亮司有赎罪心理，但是错误的认为只有雪穗过得好才是对自己的救赎，所以亮司身上偶然出现的人性光辉，在雪穗有需要时迅速破灭，从亮司和雪穗杀掉第一个人开始，确切地说是雪穗沦为雏妓被毁掉灵魂之后，他们两个在背离人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亮司的父亲对他并不坏，相反还是很喜欢他的，知道他喜欢剪纸给他买了漂亮精致的剪刀，可是在看到父亲向雪穗伸出罪恶之手后，还是杀了他，从此以后亮司生命中唯一的温暖与阳光就是雪穗，为了追寻这一点点微光背负起了雪穗整个黑暗的人生。雪穗觉得自己努力向上爬就是带着亮司一起寻找光明，她的时装店店名用的就是他们两个人名字的缩写，一个在阳光下，一个在角落里，但是两个人除了彼此，再无其他。伦理道德的丧失，畸形扭曲的价值观念使他们在悲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东野圭吾说：“人性是一个永恒的话题，我们只有试着不断的解读人性，却没有办法完全了解人性”。除了雪穗和亮司，雪穗的母亲让女儿沦为雏妓，亮司的父亲娈童，亮司的母亲跟店员偷情，甚至店员希望店长的亲人死去，这样店长就不会那么累了，雪穗和亮司扭曲的人性背后是当时社会的价值观念的崩塌，即使出现了雪穗的养母这样一位圣母一般温暖有爱的人，也没能转变雪穗扭曲的价值观。

（二）家庭关系冷漠

马克思说“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与人之间最紧密最基础的关系就是家庭，因为家庭聚集形成更大的社会群体，随着现代城市文明的发展，打破了传统社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际模式，变成了现代人的“我就是我，你就是你”。经济危机突破伦理道德的规约，让整个社会动荡不安，人性在这一刻失去了本色，在经济萧条面前，有些人因为金钱开始凌驾于别人之上，在当时的泡沫经济下，自私自利、金钱至上、享乐至上的观念冲击着传统家庭的道德底线，一个个家庭被击破，道德沦丧家庭破裂。亮司和雪穗的家庭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家庭关系都是没有温度的，雪穗的母亲让雪穗沦为雏妓，即使在老舍先生《月牙儿》中，在新旧社会交替之际民不聊生的境地下，也是母亲在年老色衰女儿长大成人后才走上出卖肉体的道路，雪穗的母亲直接让自己的女儿走上了雏妓这条道路，而雪穗家中的环境丝毫没有整洁可言，肮脏而破败，一个家庭的家庭关系、家庭道德、家庭环境都充满了破败和颓废。亮司的家庭条件尚可，但是亮司的母亲并没有因此给予家庭更多的爱，她从未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家庭里，她只关心自己的私欲是否得到满足，与店员松浦偷情毫不避讳亮司，亮司的父亲虽然很喜欢亮司，但是因为有钱就可以猥亵雪穗。父母没有承担起家庭的责任，而只是专注于自己享乐，孩子没有从家庭关系中得到爱，得到支撑，从而走向犯罪的道路，人性在金钱中迷失。面对社会经济的萧条，贫困和富裕的人都在欲望中迷失，在这种人本位主义极度自私的理念下，亮司和雪穗心理埋下了冷漠和仇恨的种子，人性开始扭曲变形。

家庭没有了底线，罪恶也就开始滋生，悲剧一幕幕的开始上演。家人之间的疏离让亮司和雪穗感到孤独，让两个十来岁的孩子，逐渐靠近成了朋友。亮司想要抓住雪穗这位朋友，摆脱孤独感，当他看到父亲猥亵好友雪穗时，将自己的父亲杀死。这种孤独感让亮司和雪穗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在亮司和雪穗成年之后，亮司在面对真心喜欢自己的典子，雪穗在面对自己的两次婚姻时，表现出和原生家庭同样的冷漠，他们从原生家庭中带来的冷漠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深入。年幼时被自己的母亲强迫卖淫是雪穗一生悲剧命运的开始，让雪穗的一生都处于灰色地带，性侵给雪穗的一生带来了抹不去的伤害。雪穗和亮司的恶是因为没有正常家庭带来的道德感，因此他们在作恶时没有羞耻感，他们没有感受到家庭带给他们的温暖，让雪穗变得冷漠又决绝，而亮司为了留住和雪穗的温暖，一直生活在黑暗里。

（三）社会经济萧条

文学是时代的一面镜子，优秀的文学作品会让读者窥探到广阔的时代背景。《白夜行》中数次提到“泡沫经济”一词，小说中也出现了人民哄抢肥皂和纸巾的描写，泡沫经济对日本的伤害是巨大的，大量的企业倒闭，很多人失去了工作，没有收入也就没有安全感，为了生活有时候就得失去尊严，经济危机不仅激化了社会矛盾也考验着人性的底线。

《白夜行》中模糊的时间线都是以时代背景作为印记的，警察口中所说的“这个月初打的第四次中东战争”“太空侵略者游戏”“上个月发生在上海近郊的火车相撞事件”都有深深的时代印记，可以追溯到准确的时间。在对这些时间线索进行追溯时，会发现这些大事件都是当时社会的悲剧性时间，因为经济的压力、社会矛盾的尖锐，连警察身上都体现出倦怠的情绪，连警察都不愿意为一件凶杀案浪费时间和精力。经济带来的连锁反应，给每个人都带来了压力。面对社会经济危机，母亲文代选择将女儿变成雏妓以维持生活，雪穗选择利用身边每一位可以利用的人，努力的过上更加体面的生活。这是经济危机下，女性自身的觉醒，也是时代的要求。雪穗迫切地渴望跻身上流社会是因为她长期忍受贫穷所带来的耻辱，亮司则将自己挣来的钱毫无保留的给了雪穗，他知道雪穗需要金钱来弥补她长期缺乏的安全感。雪穗对金钱狂热的、极端的追捧，把金钱或名利作为人生的至高无上的追求。曾经因为社会经济萧条已经成为雪穗永远的耻辱，摆脱这种耻辱只有赚更多的钱，拥有更高的社会地位。经济萧条是社会危机，更是人性的危机，是导致雪穗和亮司悲惨命运的社会原因。

四、《白夜行》悲剧书写的导向作用

悲剧是通过英雄的灾难和正义的毁灭来体现悲剧性，但是通过悲剧的展示，可以让人们从被毁灭中激发出心中的能量。亚里士多德在《修辞学》中说，“我们恐惧的一切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时就会引起我们的怜悯。”但是柏拉图认为仅仅只有怜悯是没有价值的，只有理性的思考才能增加悲剧的力量。西方美学史认为人只有将悲苦的情绪宣泄出来，最终由悲痛感变成愉悦感，心灵才能得到享受，灵魂才能得到净化，弗洛伊德也认为“悲剧的美感是人性的升华和冲突。”只有那些具有审美价值的悲剧才是有意义的。

《白夜行》的悲剧书写就是有意义、有力量的悲剧。悲剧美具有最高的审美价值，在悲剧美中人类最本真的良知才真正得以惊醒，这是我们人性中固有的情怀。悲剧必定有崇高的因素，但又超越崇高，悲剧以深刻的痛苦体现人在与世界抗争的伟大。《白夜行》中的悲剧让读者感到萦绕不去的痛苦，在痛苦中会反思到悲剧产生的原因，从而激励人们去战胜、避免这种痛苦，让人获得更崇高的道德思考，让心灵得到净化和陶冶。悲剧书写的导向作用在于悲剧特殊的审美功能，让人们从悲剧中寻找战胜悲剧的力量。

（一）反思经济发展背后的消极影响

小说一开篇就将一桩命案和一座废弃的烂尾楼紧密联系在一起，案发地在烂尾楼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当时日本经济的衰落和萧条。通过场景的定位，东野圭吾向我们展示一幅广阔的社会画卷。泡沫经济滋生了大量的社会丑恶，见证各种人性的罪恶，《白夜行》中的陪酒、娈童、谋杀、引诱都是畸形价值观的缩影，也引发读者对这些现象的深层思考。根据尼采的日神和酒神观点，酒神带了疯狂，一次沉沦就永远回不去白天了，亮司曾说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白天里走路”，因为他好像永远都是在白夜里行走，雪穗说：“也有些人不得不一直活在漆黑的深夜里。”

经过童年的阴霾之后，雪穗逐渐获得了金钱和地位，因为亮司的保护，她可以一次又一次的逃避法律的追责，金钱和地位也承载不了她想在阳光下生活的简单的理想，于是在努力挣扎和欲望的支配下犯下越来越多的罪孽，一步步坠入更深的深渊。经济危机造就了她的命运危机，即使她努力摆脱经济困难，过上上层社会的生活，但始终逃不出悲剧的宿命，在价值观念扭曲的资本主义社会里，资本即是原罪，生活在其中的人也无法摆脱。小说中出现的各种角色，警察笹垣十九年的追凶虽然执着，但背后有牺牲的警员和懈怠的同事、经济富裕阶层，为了突破道德底线满足自己的欲望、底层的小人物在生活的边缘挣扎，除了雪穗和亮司，每一个人的背后都充斥着悲情色彩，在进退中挣扎徘徊。

经济发展导致的泡沫经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人们在面对七情六欲、善恶之间的斗争时，也在接受着考验，即使物质生活富裕也有道德沦丧的风险，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家庭关系的疏离也可能导致新的悲剧。亮司和雪穗本来可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但是在社会现实的压迫下，一步步的走向悲剧的深渊。经济发展的同时也应让这个社会更加温情，给人战胜欲望的理智，让每个人的内心更加充实，保持善良、正直的品性，避免亮司和雪穗悲剧的再次发生。

（二）呼唤人性温情的一面

人性是悲剧创作探讨的重要内容，在东野圭吾的侦探小说中，人物的命运被社会的洪流所裹挟，生命的不可逆导致人物的一生处于难以逃脱的境地，命运的可能性与命运的必然性之间存在着矛盾并不断的斗争，在《白夜行》中，命运似乎表现的更加强大，亮司和雪穗也曾努力摆脱悲剧的命运，却在努力挣扎的过程中犯下越来越多的罪孽，不仅没能逃出悲剧的宿命，反而制造了更多的悲剧，让悲剧变得更加悲剧。

《白夜行》中的感情基调缓慢又悲伤，虽然是悲剧但是又有温情，虽然有痛苦但并不是彻底的毁灭。小说中不仅仅只有痛苦、毁灭、伤害、死亡，从《白夜行》中，还可以看到希望、奋斗、真诚、热情，东野圭吾用细腻的笔触将悲剧一层层的展示给读者，表现的并非悲剧的人生百态，其中还包含着呼唤人性温情的内核。个人价值观的扭曲、家庭的不幸和金钱社会的残酷让雪穗和亮司的人性完全泯灭，她们又都对光明无限渴望的人。

悲剧的目的不是为了愉悦而是为了变得崇高，受到伤害的个体面对凌辱和伤害时，如果他们受社会道德和个人意志的束缚，被剥夺复仇和宣泄的权利，本来就是弱者的他们只能更加屈辱的生存，他们的生存境遇会更加悲惨。当他们开始反抗，以施害人的身份去加害于他人和社会时，罪恶又会冲破道德的底线，带来更多的悲剧。“人类生活越是暗昧，就越是需要那些伟大的灵魂成为光明的生长点，以支撑人类的希望。”悲剧掩盖下的生存困境需要通过人性的温情来救赎，用人性的温情来抚慰悲痛的心灵。

五、结语

东野圭吾的《白夜行》创作，借用侦探小说的手法展示了作者对社会和人性的思索，唤醒读者对于悲剧力量的认识。《白夜行》通过雪穗和亮司的悲剧故事，巧妙地设置了一个个的悬念，推动情节的发展，吸引读者在阅读的同时思考悲剧产生的原因。《白夜行》中东野圭吾看到个体被社会抛弃的无奈，将个人与时代与家庭伦理结合起来，更深层次的揭示个体生存的困境，并带领读者探索悲剧背后的现实意义。东野圭吾巧妙的利用侦探小说解疑的方式，为读者解疑的同时又制造新的疑点，让读者带着思考来欣赏作品中难以释怀的悲剧氛围，使《白夜行》得到最大程度的悲剧意蕴，让《白夜行》这部作品结构巧妙又具有很强的文学价值。书写悲剧并不是东野圭吾的最终目的，作者以悲剧的展现来引导人们对于悲剧的深沉思考，暗示人们需要正视悲剧的同时还要努力的与悲剧命运斗争。用侦探悬疑的方式进行悲剧书写是东野圭吾一次大胆的尝试，在《白夜行》中准确的历史背景交代，蕴含了丰富的生活背景元素，让《白夜行》的悲剧书写更具社会现实意义。

注文

　　东野圭吾.《白夜行》[M].南海出版公司,2013:521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560
　　李志捷.评述《安娜·卡列尼娜》悲剧的人物命运[J].北方文学,2011（10）
　　东野圭吾.《白夜行》[M].南海出版公司,2013:534
　　骆毅.黑格尔精神哲学视域下的婚姻伦理观及其现代启示[J].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3(03)
　　东野圭吾.《白夜行》[M].南海出版公司,2013:277
　　东野圭吾.《白夜行》[M].南海出版公司,2013:521
　　东野圭吾.《白夜行》[M].南海出版公司,2013:538
　　荣喜朝.《魔法的粉笔》中扭曲的人物形象分析[J].赤峰学院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31(06):26-30.
　　夏运勤.一首令人战栗的哀歌——谈《月牙儿》的悲剧艺术[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哲社版）,1988,92(02)
　　袁芳.左翼小说的悲剧意识[D].辽宁师范大学,2013
　　弗里德里希·尼采.《悲剧的诞生》[M].商务印书馆,2012:134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人民出版社, 1995:56
　　东野圭吾.《白夜行》[M].南海出版公司,2013:521
　　顾传婧.叔本华悲剧理论研究 [D].大连理工大学人文学院，2017

参考文献

[1]王婧殊.从《白夜行》看东野圭吾的创作[J].小说评论,2011(S1):235-237

[2]牛丽.从《白夜行》看东野圭吾侦探推理小说中的人性[J].语文学刊(外语教育与教学),2010(07):48-49.

[3]赵一诺.东野圭吾侦探小说中的人性研究——以《白夜行》为例[J].青春岁月, 2016(21).

[4] 董羽双.《东野圭吾的推理小说刍议—以<白夜行>为中心》[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14.

[5] 东野圭吾.《白夜行》[M].刘姿君,译.南海出版公司,2013

[6]李红卫.一朵美丽的罂粟花——《白夜行》中雪穗形象浅析[J].贵州广播电大学学报,2019,27(04):26-30.

[7] 郭小霞.经典叙事学视野中的《白夜行》浅析[J].名作欣赏,2019(26):163-165.

[8] 张骞文,潘希迁.从《白夜行》看原生家庭对孩子的影响[J].度假旅游,2019,27(04):26-30

[9]尼采.悲剧的诞生[M].商务印书馆, 2012

[10]张法.中西美学与文化精神[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10;78

[11]朱光潜.谈修养[M].中华书局,2012;74

[12]王雪,韦丽华.从东野圭吾小说《白夜行》看人格的扭曲[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5.05

[13]王琦.日本电影《白夜行》的人性悲剧及启示[J].电影文学,2014.01

[14]贾柳.试论鲁迅小说《幸福的家庭》的空间形式及叙事效果[J].大众文艺,2018(23):20-22.

[15]李凤凤.东野圭吾《白夜行》中桐原亮司的形象研究[D].河南师范大学,2018.05

[1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人民出版社, 1995

[17]骆毅.黑格尔精神哲学视域下的婚姻伦理观及其现代启示[J].中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3(03)

[18]应璐宁.论东野圭吾推理小说《白夜行》的主题特色[J].名作欣赏,2018

[19]王雪,韦丽华.从东野圭吾小说《白夜行》看人格的扭曲[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5.05

[20]熊伟.掠夺与救赎：《白夜行》中的雪穗与亮司[J].电影文学,2014

[21]顾传婧.叔本华悲剧理论研究[D]大连理工大学人文学院，2017

致谢

转眼间，大学四年已经接近尾声。回首度过的时光，心中倍感充实，完成毕业论文的时候，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感慨良多。首先，诚挚的感谢我的论文指导老师——王经纬老师。她为人随和热情，治学严谨，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从论文的选题、定题开始，到论文的框架构建到一次次的疏通文脉、修改调整，使我能够更加明确写作脉络，一步一步完成论文。王老师严谨细致的工作作风，将是我学习的榜样。同时，我还要感谢的每一位老师，感谢你们谆谆的教导。其次，我还要感谢我的同学和朋友们，感谢你们的陪伴和鼓励，让我的校园生活充满色彩。同时还要感谢在论文写作过程中，给予我帮助的同学。最后，感谢宁德师范学院给予我这次学习的机会，走上不同的人生。今后，我将怀揣梦想，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