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君宝是元代著名的杂剧作家。据《录鬼簿》和朱权《太和正音谱》记载,石君宝创作的杂剧有十种,从数量上来看是比较丰富的,但遗憾的是由于朝代更迭,战争流失能够流传到今天的只有《鲁大夫秋胡戏妻》、《李亚仙诗酒曲江池》、《诸宫调风月紫云亭》三种。就目前对石君宝的研究现状来说,对于他本人的研究很少,至今他的籍贯仍存在争议,大致有平阳人(山西临汾)和盖州女真人两种说法。钟嗣成在《录鬼簿》中明确石君宝为平阳人并将其归为“前辈已死名公才人,有所编传行于世者”,称其为“前辈才人”[[1]钟嗣成:《录鬼簿》,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203页。][1]。中华民族文化的发源地之一是山西,而山西的平阳地区地理位置优越,经济发达,文化传统深厚成为了中国戏曲艺术的摇篮。至今,古平阳地区所属的临汾、洪洞、曲沃、翼城、侯马、新绛、稷山、永济等地尚留存当时所建的戏台以及各种戏雕、戏俑和戏剧壁画。元代杂剧繁盛,早期有两个活跃的戏曲中心,除大都外另一个就是平阳。石君宝正是在这种艺术环境里产生出来的杂剧作家。
《秋胡戏妻》是石君宝的代表作。该剧是传统题材,石君宝创作为杂剧,杂剧需要有精炼的语辞,细腻的人物行为和丰富的故事情节来表现人物形象和揭示主题,同时又必须突出戏剧冲突的发生、发展、高潮和结局。因此,石君宝在杂剧的情节,人物等方面都做出来较大的改编。本文将结合文本从情节结构、人物形象塑造、个性化语言等几个方面谈谈石君宝的《鲁大夫秋胡戏妻》对前代作品的创新。
一、“秋胡戏妻”故事的流变与发展
“秋胡戏妻”的故事最早出现在汉代刘向的《列女传》中,主要写的是秀才秋胡娶妻五日便告别母亲、妻子外出做官,过了五年才回家。在归家途中秋胡遇见一个采桑妇女便以到树荫下休息为由调戏采桑女,并要将黄金赠予采桑妇,遭到了采桑妇的拒绝,回家后发现自己在桑园里调戏的妇女正是自己新婚五日后五年未见的妻子,他的妻子责骂他不孝不义,为了守卫自己的贞节遂而悲愤投河自杀。《列女传》写的是一些忠贞女子,是用来规诫后世女性的,《列女传》中的洁妇形象就是典型的誓死捍卫贞节的女性形象。汉以后亦有许多文人创作出有关秋胡戏妻故事的优秀作品。魏晋南北朝时期,“秋胡戏妻”的故事深受大家喜爱,文人也创作出了很多关于这个故事的优秀作品,如葛洪的《西京杂记》、傅玄的《秋胡行》以及颜延年的《秋胡行》。唐代时期有《秋胡变文》,这是一种新式的讲唱文学体裁,这时已经发展为长篇故事,对秋胡求官和戏妻的过程有详细的描写,虽然末尾残缺难以知晓其结尾,但从总体的描写中也可看出它和前代的记载有关,主旨不离宣扬儒家的孝义。元杂剧《鲁大夫秋胡戏妻》在旧式故事的基础上进行了创造性地改编,除了将秋胡外出求官改为被勾去从军外,还增加了李大户骗亲以及抢亲等情节使杂剧的情节更加完整。元杂剧《鲁大夫秋胡戏妻》对后世戏剧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元以后亦有《采桑记》、《桑园会》等作品是叙写秋胡戏妻故事的。
二、情节创新
元杂剧以前秋胡戏妻故事的情节结构大同小异,可分为以下几个阶段:娶妻——游宦——戏妇——赠金——拒金——谒母——见妻——投河,杂剧在传统的基础上进行了改造与加工使其别具特色。
石君宝的杂剧共分为四折,戏剧结构完整,折与折之间环环相扣,第一折写秀才秋胡在成婚三日后被迫从军,秋胡之妻梅英勤劳能干担起了家庭重责。第二折写秋胡被勾去从军十年,一直毫无消息。罗大户爱财且无力还李大户粮食便接受了李大户的彩礼钱。罗大户还骗梅英的婆婆喝下了肯酒,让她一起加入了劝说梅英的队伍中。罗梅英虽孤身一人但她依然坚决反抗不肯改嫁。第三折写秋胡从军十年累立奇功,官加中大夫,被赐予还家并赐黄金一饼衣锦荣归。归家途中,路遇一桑园,见一妇女“白的是那脖颈,黑的是那头发”[[1]石君宝著,黄竹三校注:《石君宝戏曲集》,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29页。][1],秋胡见这妇女生得好看便起了调戏之意,先以“讨浆儿”为名,再则欲行无礼,最后以金饼相诱。梅英对于秋胡的无礼先是进行说理,而后驳斥,继而呼救,最后拼力怒骂。第四折写梅英从桑园慌忙跑回家,却在家中见到了在桑园调戏她之人,得知此人正是她十年未见的丈夫,悲愤无比,逼着秋胡写休书。正当此时,李大户本欲携仆人来抢亲,但见秋胡衣锦荣归便转而向秋胡道贺。李大户的险恶用心早已被梅英看出,最终李大户遭到了惩治。秋老娘劝说梅英原谅秋胡,最终梅英与秋胡重归好。
石君宝主要是从以下几处进行了情节上的创新与改编。
(一)改编秋胡离家原因
前代作品中秋胡多是娶妻五日而后踏上追求仕宦之路,而本剧中却将其改写为秋胡娶妻三日被迫从军。这里石君宝将秋胡的求官改为被勾充兵役增加了时代的特征。剧中写道:“指望他玉堂金马做朝臣,原来这秀才每当正军。我想着儒人颠倒不如人,早难道文章好立身。”[[2]石君宝著,黄竹三校注:《石君宝戏曲集》,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6页。][2]这里可以看出元代统治者对人民的压迫以及元代兵役制度的残酷,统治者规定北方贫穷人家合二、三户出壮丁一名去服兵役,那么出壮丁的这户人家就被称为“正君户”。秋胡原是秀才考取功名做官才是他的未来却仍要被迫从军。秋胡就被列为“正户军”,结婚刚三天,便被勾军人用绳子套上拉去当兵,而且文书上面写着期限,必须得在期限之前到达,一日也耽搁不得。从秋胡勾去从军这一情节可以看出元代兵役制度的残酷以及文人地位地下,不受重用,备受凌辱,处于“九儒十丐”的社会地位。文人在这样一种处境是受元代社会大背景的影响,元代蒙古族入主中原,蒙古族历来崇尚武力,文化意识薄弱,有着“马背上得天下,马背上治天下”的理念,实行铁血政策统治天下。因此,石君宝将求官改为勾去从军情节的改动体现了元代特有的时代特征,揭露了元代社会的黑暗以及兵役制度对底层人民的压迫。
(二)增加李大户逼婚情节
李大户逼婚这一情节是石君宝的新创,在前代作品中是不曾出现的,这一情节的增加使这部杂剧更加充满了戏剧性。李大户这个人物是杂剧中新增的,他的身份是个财主,家里有粮食,有钱财,有田地,借着有钱便胡作非为。李大户借给罗大户(罗梅英的父亲)四十石粮食,罗大户却无力偿还这粮食。李大户看上了梅英便以此为由强迫罗大户将女儿嫁给他。这一新增情节展示了元代高利贷遍布,“羊羔儿利”横行的社会状况。不仅仅是罗大户夫妇劝说梅英嫁给李大户,更甚者梅英的婆婆秋老娘受了罗大户的诓骗喝了肯酒,接了红定也加入了劝说的队伍。秋胡走后,梅英承担起了家里的大小事务,梅英对于秋老娘来说是秋胡走后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她也是最没有理由让梅英改嫁的,但碍于李大户的财力与势力,又接了红定,喝了肯酒,只可劝说梅英改嫁。这也表现了元代社会有财有势之人强取豪夺,横行霸道的社会现状。在这样一种无依无靠,孤身一人的情形下,梅英并没有妥协与退缩,她不畏强权,坚决反抗,怒骂李大户:“你道是鸾凰则许鸾凰配,鸳鸯则许鸳鸯对,庄家做尽庄家势”[[1]石君宝著,黄竹三校注:《石君宝戏曲集》,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21页。][1],梅英斥责李大户凭着有钱便横行霸道,恃强凌弱,并让他自个儿抱着铜钱睡,表现了梅英并不为钱财所诱惑。这里一方面展现出了梅英独特的个性魅力,另一方面完成了梅英从娇羞温顺的少女到泼辣大胆妇女的转换。
(三)细化梅英骂秋胡的场面
前代作品中对于梅英骂秋胡这一情节只有寥寥数语,而石君宝将这一场面进行了细化,使戏剧的矛盾冲突更加激烈,呈现出一种剑拔弩张的氛围。石君宝将秋胡与梅英之间一步步的对峙写得十分详细,面对秋胡的语言调戏,梅英好语相劝;秋胡欲以“讨浆儿”为名再进一步遭到了梅英的拒绝;秋胡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不满于言语交谈,对梅英动起手来,这一动作彻底激怒了梅英,大骂秋胡的手脚不规矩“兀的是谁家一个匹夫?畅好是胆大心粗!眼脑儿涎涎邓邓,手脚儿扯扯也那捽捽”[[1]石君宝著,黄竹三校注:《石君宝戏曲集》,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30页。][1],并将秋胡无耻之徒这一类。秋胡与梅英之间的矛盾也是愈演愈烈。秋胡见依然无法动摇梅英便以原要奉养老母亲的一饼黄金相诱,梅英见这情形不好脱身便先假装答应秋胡过那道儿看人去,等脱身后斥骂秋胡是个衣冠禽兽。秋胡无法忍受梅英的怒骂,便要一不做二不休,打死梅英。梅英的反抗精神到达了最高潮,且并不惧怕秋胡的恶言,怒斥秋胡:“你瞅我一瞅,黥了你那额颅;扯我一扯,削了你那手足;你汤我一汤,拷了你那腰截骨;掐我一掐,我着你三千里外该流递;搂我一搂,我着你十字街头便上木驴。哎,吃万剐的遭刑律,我又不曾掀了你家坟墓,我又不曾杀了你家眷属!”[[2]石君宝著,黄竹三校注:《石君宝戏曲集》,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32页。][2]石君宝将这一场面写得酣畅淋漓,我们从他的描写中也感受到了秋胡与梅英之间越来越紧张的气氛,秋胡与梅英之间层层递进的矛盾冲突,也将梅英的诧异、懊恼、生气、发怒的情绪变迁的层次感揭示了出来。
(四)增添梅英休夫行为
梅英休夫这一情节是石君宝的新创,这一情节出现在第四折,当梅英得知在桑园调戏自己的匹夫竟是自己十年未见的丈夫,这样的情节是充满戏剧性的,在大家的意料之外,因此也更能抓住观众的心。在这样的情形下梅英悲愤无比,但是梅英并没有像前代作品中一样用死亡来捍卫自己的贞节,而是公然向秋胡讨要休书,要与秋胡完全决裂,这样也暗示了最后结局没有那么悲壮。由于元代处于民族融合的环境,对于女性的枷锁有所松懈,女性地位稍有提高,但是石君宝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创作出梅英休夫这样的情节依然是十分大胆的突破。梅英“整顿妻纲”的宣言也赋予了她强烈的主体意识。这一情节也为后世的创作提供了新的素材。
(五)改编结局和好
石君宝将秋胡戏妻故事的结局改秋胡妻投水为秋胡与梅英重归于好,这也是石君宝杂剧改编最多的地方。最后的结局改编成大团圆结局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合理之处。梅英在此前与李大户的对峙,与调戏她的秋胡对峙时已经将其泼辣大胆的性格显示了出来。因此当得知调戏自己的人竟是自己十年未见的丈夫时,梅英据理力争要为自己讨个公道来,但当秋胡的母亲说如何梅英不认秋胡,她就要去寻死后,梅英最终迫于秋老娘的压力妥协了,她与婆婆相依为命十年,她无法不顾婆婆的性命。梅英的妥协看似是封建伦理道德反抗的不彻底,削弱了对封建伦理道德的批判力度。
从另一个方面去思考,如果梅英反抗到底与秋胡彻底决裂是否会过得更好?与秋胡彻底决裂后梅英不外乎两种路,一是回到自己的父母家,但是梅英的父母与梅英却不是一条心,之后可能还会出现李大户的事情;二是独自一人生活,梅英或许可以靠采桑等维持自己的日常生活,但若是再遇上一些登徒子梅英又该如何?我想梅英在做出妥协的决定也是经过各方面考量的,最后梅英的妥协也充满了许多复杂的情感,对秋胡的爱与恨,悲与喜,这些复杂的情感交织在一起也使最后的大团圆结局更加富有深意。
因此,石君宝对大结局的改编看似充满着矛盾与不合理之处,实则亦有其合理性,也更符合元代作品大团圆结局的特点。李渔也在《闲情偶寄》中也持有此观点:“全本收场,名为大收煞。此折只难,在无包括之痕,而有团圆之趣。”[[1]李渔:《闲情偶寄》,河南:中州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106页。][1]
(六)时间线上的改编
石君宝在时间线上做了两处改编。第一处是前代作品中多是秋胡新婚五日去游宦而在杂剧中是新婚三日被勾去从军,第二处是前代作品中秋胡外出做官五年乃归石君宝将其改为秋胡被勾去从军十年而后成为中大夫衣锦荣归。秋胡原是秀才被勾去从军,经历了十年军旅生涯的秋胡早已没了秀才风度翩翩,儒雅礼貌的气质,变得粗旷野蛮。秋胡娶妻三日便去从军,十年音信杳无未见自己的妻子,秋胡妻子的模样在他的脑海中已经模糊。石君宝将秋胡回家的时间与前代作品相比增加一倍,新婚与妻子相处的时间缩短,因此后来秋胡没有认出自己的妻子也在情理之中。其实,罗梅英也并没有认出秋胡,但经过了十年秋胡的气质,形象已经大变样了,因此梅英没有认出秋胡也是正常的。所以,石君宝将时间线这样改编显得更为合理。

三、人物形象分析
秋胡戏妻故事中的人物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其性格特征也越来越鲜明,在《列女传》中仅有秋胡、秋胡妻、秋母这三个人物,发展到杂剧增加了罗大户夫妇、李大户、勾军人、媒婆等人物。此处主要分析秋胡和罗梅英的形象。
(一)秋胡形象的演变
秋胡在《列女传》的“鲁秋洁妇”中是不忠不孝不义之人,但是我们也可以看到当秋胡赠金被拒绝之后秋胡就罢休了。当回家之后见到所调戏之人是自己的妻子时,他也感到惭愧,由此看出《列女传》中秋胡还是个知廉耻之人。
葛洪的《西京杂记》中也有记载秋胡见到采桑妇“见而悦之,乃遗黄金数镒”[[2]转自石君宝著,黄竹三校注:《石君宝戏曲集》,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210页。][2],遭到拒绝后秋胡感到惭愧便退下了,从这里的叙述我们可以看出秋胡并没有对采桑妇做出一些过分的举动且在遭到拒绝后就离开了,并且有惭愧之意,由此这里秋胡的形象与《列女传》中秋胡形象是差不多的,秋胡虽仍是负心汉但还是是有知耻之心的。
晋代傅玄的《秋胡行》,“行人悦令颜,情息此树傍。诱以逢卿喻,遂下黄金装”[[1]转自石君宝著,黄竹三校注:《石君宝戏曲集》,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211页。][1]。秋胡见这妇人长得好看便借歇息之名在树旁休息,然后引诱采桑妇辛辛苦苦采桑不如嫁个大官,由此可以看出秋胡的狡狯。采桑妇言辞厉秋胡,回到家见到调戏之人正是自己的妻子时,秋胡“惕然怀挥汤”,他感到十分惊惧像被开水烫着一样,再结合秋胡妻的话语“负心岂止不惭,永誓非所望,”可知秋胡并没有惭愧之心。在这篇文中傅玄塑造的秋胡是一个虚伪,好色,虚荣之人,秋胡的形象与之前出现了差别。
由于唐代的《秋胡变文》有所残缺,我们只可得知在遭到拒绝后秋胡还是有知廉耻之心,却无法得知秋胡在见到自己妻子后的反应,因此我们无法完整地推断秋胡是个怎样的人。
秋胡戏妻的故事发展到元杂剧《鲁大夫秋胡戏妻》,秋胡的形象也发生了一个转变。第一折中我们可以看出秋胡虽家中贫穷但也是个孝顺知礼之人。秋胡要被勾去从军临走前嘱咐梅英在家要好好奉养婆婆,也答应自己的母亲会经常捎信回来,让母亲不用担心,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秋胡还是十分孝顺的。但是秋胡经历了十年的军旅生涯,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他在军中看中看重功名利禄,忘记了答应母亲捎书信的承诺,十年来杳无音信。
到了第三折我们能明显地感受到秋胡已经变成了一个无耻之徒。秋胡回家途中见桑园中一妇人生得貌美便言语调戏采桑女,他先是吟诗想引起梅英的注意,随后借讨要浆水为由想与梅英进一步接触但遭到拒绝。秋胡被拒绝后逐渐显露了他那无耻之心。秋胡想进一步接触梅英,梅英与他讲道理,他不但不悔改,反而变本加厉地说“小娘子,左右这里无人,我央及时你咱。力田不如见少年,采桑不如嫁贵郎,你随顺了我吧。”[[2]石君宝著,黄竹三校注:《石君宝戏曲集》,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30页。][2]秋胡衣锦荣归后将自己置于一个高地位的人,认为自己是“贵郎”,将自己归为了上层阶级一类。秋胡与梅英的矛盾冲突愈演愈烈,秋胡更是不满于言语交谈,对梅英动起手来,动手拉扯梅英,梅英依然坚决反抗。秋胡见依然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便以原要拿回家奉养老母亲的一饼黄金相诱要将这饼黄金赠予梅英,为了脱身,梅英假意答应让秋胡让出道来,随后便大骂秋胡。秋胡见此情景,丝毫无忏悔之意,更加显现出了他的衣冠禽兽的本质,要跟去梅英家里成就这门亲事,将糟糠之妻与老母亲忘得彻彻底底,更是狂言道要打死梅英。这里的秋胡粗鲁无比,将他那无耻之心完全暴露了出来,又与之前想骗取娶梅英的李大户有何区别?
由上面分析,秋胡的形象整体还是一个负心汉,但《列女传》、《西京杂记》、《秋胡行》中的秋胡仍有知耻之心作者没有对秋胡进行过多批判,发展到杂剧作者将秋胡是作为反面人物来写的,《中国喜剧文学词典》说道:“让丑类出洋相,展示他们丑陋不堪的灵魂,这也是喜剧作品中常见的手法。”[[1]刘伟,林徐莹:《中国喜剧文学词典》,广东: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5版,第28页。][1]由于环境的影响,身份的转变秋胡在杂剧作品中是一个野蛮粗鲁,狂妄自大的无耻之徒。
(二)罗梅英的形象
石君宝在杂剧秋胡戏妻中塑造了一个性格鲜明的女性形象在前代秋胡戏妻故事作品中女性角色是没有姓名的,只是将其称其为“秋胡妻”,而在杂剧作品中女主角被石君宝赋予了姓名——罗梅英。
1、符合中国传统道德女性的特质
石君宝在塑造罗梅英这一女性角色时沿袭了前代作品中传统女性吃苦耐劳,孝顺公婆,对婚姻始终如一的品质。
新婚三日,秋胡就被勾去从军,留下一个老母亲,梅英便承担起了家里的全部重担,通过替人家缝补、洗衣、采桑等劳作来养活这个家庭,梅英辛苦劳累却毫无怨言,一心一意伺候着自己的婆婆,守护着这个家庭,展现了古代劳动妇女辛勤劳动的美好品质。
梅英面对李大户的逼婚不肯再嫁,面对秋胡的调戏不为所动。在元杂剧中像梅英这样始终如一,忠于婚姻的女性形象并不在少数,如《竹坞听琴》中郑彩鸾已与他人订有婚约,为了坚守婚约,她不惜清心寡欲,遁入空门;亦有《玉梳记》中的顾玉香遭柳茂英以武相逼时宁死不屈。虽然她们身上也有着独立自主的意识,她们所展现出来的泼辣勇敢,坚韧不屈的目的是保全自己的贞节,捍卫自己的婚姻,因此这归根到底还是中国传统道德中女性形象的特点。
2、追求男女平等地位,捍卫女性尊严
罗梅英这个角色最有价值之处是其做出了“休夫”的行为。在封建社会中一般都是男子休妻,很少会有女子向丈夫“讨要休书”,这样的情节的创新在封建社会也是非常大胆的,而在元杂剧中却时有出现,其中以石君宝的《秋胡戏妻》和《朱太守风雪渔樵记》为代表。这两本杂剧中都有“休夫”的行为,但其目的动机却不一样。《秋胡戏妻》中梅英回家后见到自己的丈夫乃正是调戏她之人,梅英的情绪喷薄而出,“我捱尽凄凉,熬尽情肠,怎知道为一夜的情肠,却教我受了那半世儿凄凉!”[[2]石君宝著,黄竹三校注:《石君宝戏曲集》,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39页。][2]这里梅英对丈夫所有的期望都落空,但她却并没有表现出女子软弱,哭哭啼啼的一面,而是坚决捍卫自己女性尊严与贞心,向秋胡讨要休书,“秋胡,将休书来,将休书来!”[[3]石君宝著,黄竹三校注:《石君宝戏曲集》,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40页。][3]这里梅英当着婆婆的面向秋胡索要休书,表现了梅英追求男女平等,捍卫女性尊严的独立人格。而在《渔樵记》中朱妻向朱买尘讨要休书是刘二公为了激励朱买臣考取功名而想出的计策,且朱妻并没有改嫁,而是一直在等自己的丈夫荣归故里。
梅英与朱妻都向丈夫讨要休书,朱妻“休夫”虽只是为了激励丈夫求取功名,但妻子休夫现象也是十分罕见与大胆,亦是对封建伦理道德的挑战。而梅英“休夫”既表现了女性思想的觉醒,对男女平等地位的追求,她“整顿妻纲”的呐喊更是将她的反抗精神上升到伦理道德。
四、个性化语言
元杂剧的受众观众主要是市民阶层,因此元杂剧的特点是通俗易懂、简单明了,其语言既具有文学性,又具有生活性。石君宝的元杂剧《秋胡戏妻》中的语言就达到了王国维先生所说的“写情则沁人心脾,写景则在人耳目,述事则如其口出。”[[1]王国维:《戏曲论文集》,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4年版,第84页。][1]其文学性主要表现在杂剧中的一些唱词上,唱词就像诗词一样让人感觉很优美舒适却又意味无穷,极易感染人的情绪。如:“贞心一片似冰清,郎赠黄金妾不应,假使当时陪笑语,半生谁信守孤灯?”[[2]石君宝著,黄竹三校注:《石君宝戏曲集》,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40页。][2]这几句唱词就可以容易地让观众体会到梅英内心的绝望与倔强。
杂剧作品来源于生活,亦是生活的写照,因此杂剧的语言也具有生活化的特点。第三折【普天乐】中描写梅英在桑园采桑的这一过程就是证明,其中“放下”,“拣”,“冲开”,“荡散”这些动词将梅英采桑这一情景描写得十分细腻,这也贴近采桑妇的生活。
前代作品写秋胡戏妻故事有诗歌,有变文以及讲唱文学等都对石君宝得创作起了借鉴意义,但是石君宝创作的杂剧中个性化的语言独树一帜,这些具有鲜明个人特征的语言将人物描写得栩栩如生。
第三折中秋胡调戏梅英的语言用得十分巧妙,如【满庭芳】中的语言描写,虽然描写秋胡的语言并不是很多且语言通俗易懂,趋向白话,如:“小娘子”,“小生”,“凉浆儿”这些简单的语言配合秋胡的语气表现出了秋胡的无赖,狡诈的性格特征。
另有第三折中的【三煞】中的语言亦富有个性化的特征。
【三煞】你瞅我一瞅,黥了你那额颅;扯我一扯,削了你那手足;你汤我一汤,拷了你那腰截骨;掐我一掐,我着你三千里外该流递;搂我一搂,我着你十字街头便上木驴。哎,吃万剐的遭刑律,我又不曾掀了你家坟墓,我又不曾杀了你家眷属![[3]石君宝著,黄竹三校注:《石君宝戏曲集》,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32页。][3]
“瞅”,“黥”,“扯”这些字词将梅英的泼辣、坚强不屈,抗争性的性格表现了出来,也符合农村妇人的身份,虽是乡土化的语言却又不显得粗俗,别有一番意味。
秋胡戏妻的故事在不同的历史文化的推动下进行不断演绎、变化,创作出了许多优秀作品,而石君宝在前代作品的影响下改编的《鲁大夫秋胡戏妻》无疑是最成功的。它的情节紧凑,环环递进,戏剧矛盾错综复杂,也塑造了秋胡、梅英、李大户等极具的人物形象,独树一帜的曲辞风格也为这本杂剧增添了许多趣味。石君宝的改编更有价值的是既让老百姓感受到元杂剧带来的乐趣,又引发人们对传统道德的思考。
参考文献
[1]石君宝.石君宝戏曲集[M].黄竹三注.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2:1-218.
[2]侯晓丽.浅析元杂剧《秋胡戏妻》的大团圆结局[J].扬州教育学院学报,2018:1-4.
[3]谷曙光,傅怡静.论石君宝杂剧《秋胡戏妻》对前代相同题材各文体的承传创变[J].民族文学研究,2005:108-113.
[4]刘方园.浅析《秋胡戏妻》中的罗梅英形象及成因[J].牡丹江大学学报,2016(02):1-3.
[5]肖明明,赵义山.论秋胡戏妻故事中秋胡形象的演变[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0(01):24-27.
[6]刘伟楠.《朱太守风雪渔樵记》对朱买臣休妻母题的突破与创新[J].集宁师范学院学报,2019:1-4.
[7]尹小玲,张春晓.妥协的团圆——以几部宋元戏曲为例[J].华北电力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1-7
[8]冯雪梅.元杂剧《秋胡戏妻》婚俗解析[J].桂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8(03):73-77.
[9]刘玉红.“秋胡戏妻”故事的演变及其文化背景[J].江苏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1(01):42-45.
[10]刘季.论《秋胡戏妻》中梅英形象[J].青岛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5(01):50-53.
[11]张云生.石君宝论[J].冀东学刊,1997(02):33-43.
[12]张红霞.秋胡形象演变初探[J].艺术百家.2003(01)45-49.
[13]刘洁.从“秋胡戏妻”看汉代的女性审美观[J].管子学刊.2013(04):112-114.
[14]张津.“秋胡戏妻”故事的起源和后代戏曲的流变[J].名作欣赏.2014(26):160-162.
[15]胡达菲.简析《破窑记》和《秋胡戏妻》对女性贞节的宣扬[J].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01):118-112.
下载提示:
1、如文档侵犯商业秘密、侵犯著作权、侵犯人身权等,请点击“文章版权申述”(推荐),也可以打举报电话:18735597641(电话支持时间:9:00-18:30)。
2、网站文档一经付费(服务费),不意味着购买了该文档的版权,仅供个人/单位学习、研究之用,不得用于商业用途,未经授权,严禁复制、发行、汇编、翻译或者网络传播等,侵权必究。
3、本站所有内容均由合作方或网友投稿,本站不对文档的完整性、权威性及其观点立场正确性做任何保证或承诺!文档内容仅供研究参考,付费前请自行鉴别。如您付费,意味着您自己接受本站规则且自行承担风险,本站不退款、不进行额外附加服务。
原创文章,作者:写文章小能手,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447766.cn/chachong/1402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