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拉美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是第三世界文学的代表作,架构宏大,情节离奇,人物繁多,可以看出作者是想要通过描述虚构的马贡多小镇上发生的事件以及布恩迪亚家族的历史来展现拉美的悲惨遭遇和社会史实,同时揭露资本主义国家的残酷恶行,并试图探索拉美现代发展的道路。弗雷德里克·詹姆逊,是一位著名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批评家,专注于全世界后现代主义文化的发展,对第三世界文学也有独到的见解。詹姆逊克服西方惯有的偏见,以相对客观、公正的态度来审视第三世界文学的受到的压迫,并充分肯定了第三世界文学存在的意义和作用,其独特风格自成体系,在当代西方批评家中别具一格。
对于詹姆逊的第三世界文化理论,国内外学者已从多个角度进行了揣摩和研究,对《百年孤独》的研究更是数不胜数,而从第三世界文学理论解析《百年孤独》的研究较为少见。此选题试图在理解第三世界文学理论的基础上细读文本,解析《百年孤独》这部作品,以此来探究二者之间的微妙联系。
詹姆逊在《处于跨国资本主义时代中的第三世界文学》一文中表示,第三世界文学大多数都在反映社会现实,而在此过程中透露出寓言性和特殊性,也正是这两种特性使得第三世界文学的许多文本,尤其是小说,就可以被看作是民族寓言。他还认为,亚非拉的文学文本从某种方面透露出一定的“民族寓言性”[[[]张京媛:《新历史主义与文学批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234页。]],这也是第三世界国家作者面对资本帝国主义文化渗透时的反抗,而身为拉美代表作家,马尔克斯的作品中也无法避免这种特征。拉美历史与马贡多的经历有着极高的相似度,马尔克斯试图通过马贡多的经历来讲述这个关于拉美的“民族寓言”,从而揭露身为第三世界的拉丁美洲曾遭受的绝望和苦难,这也是詹姆逊第三世界文学理论适合解释这部作品的原因。
本文旨在以詹姆逊第三世界文学理论为基点,以一个较新的角度剖析《百年孤独》中体现拉美历史的特殊寓言。
一、拉丁美洲历史政治的寓言
《百年孤独》中马贡多这个神秘的小镇,是作家马尔克斯以自己的国家和民族为原型来映射当时拉美境遇所创造出来的特殊环境。詹姆逊在文章中指出:在跨国资本主义的今天,由于第三世界的经济、政治受到资本主义的巨大影响,第三世界的文化在许多方面都与第一世界文化处于斗争状态,因此,“所有第三世界的文本均带有寓言性和特殊性:我们应当把这些文本当做民族寓言来阅读,特别当它们的形式是从占主导地位的西方表达形式的机制——例如小说——上发展起来的”[[[]张京媛:《新历史主义与文学批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234页。]]。马尔克斯在他的文艺访谈录《番石榴飘香》中就曾承认书中描写的布恩迪亚家族历史就是拉美的历史,而他身为作家有义务警醒人民铭记历史。由此可见,在马贡多虚构的面纱下,具有很强的现实性。《百年孤独》的第三世界文学特征“民族寓言”也充分体现在其文本内容中,马尔克斯在小说中花费了大量篇幅描写马贡多小镇的兴衰史,来影射拉丁美洲当时特殊的政治环境和历史经历,揭示作为第三世界的殖民地国家受到了第一世界怎样的侵略和压迫。
(一)拉丁美洲历史的影射与浓缩
马尔克斯笔下的马贡多与拉丁美洲在很多方面有着极高的相似度,包括地理环境、气候特征、历史经历,这其实就是民族寓言的体现,作者以马贡多的兴衰暗喻拉丁美洲的历史,试图还原当时拉美的特殊境遇。
拉丁美洲位于西半球南部的地区,它东西两岸濒临大海,南面是海峡,与南极洲相望,北面隔河,与X为邻。拉丁美洲地形多样,北部草原,中部多山,西部还有安第斯山脉。拉丁美洲大部分都在热带范围,气候温暖,降水充沛,是世界上最湿润的一洲。在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前,它就像马贡多一样,是一片与世隔绝的土地,没有人前去破坏当地的生活,但在这片大陆被发现之后,欧洲殖民者吹响侵略的号角,手握血腥的屠刀,当地的土著印第安人被无情地驱赶和杀戮,原先独自发展的本土文化不得不直面殖民文化。
小说中的马贡多小镇,用作者自己的描述就是“马贡多的周围全是水”[[[]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范晔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1年版,第11页。]],在那里一场雨能连续下三年,它三面都是沼泽,再往外就是辽阔的大海。马贡多与现实中的拉丁美洲有着高度相似的环境,它深陷在热带雨林中不与外界相连的地方,要与外界接触对它来说比登天还难。小镇的东面是行走多月也无法跨越的辽阔土地;南面是泥潭和沼泽;西面是栖息着“皮肤娇嫩的鲸类”[[[]加西亚•马尔克斯:《百年孤独》,范晔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1年版,第9页。]]的辽阔水域;北面是越过潮湿和寂寥的土地才抵达的无垠大海。由于这样的地理纬度的桎梏,人们退缩了,他们选择蜷缩在马贡多这片封闭的土地上,也正是由于自己对外界的畏惧和恐慌,冥冥之中注定了他们在这狭小的小镇上开始孤独。
无论是从地理上还是文化上来说,马贡多就是拉美的缩影。初期的马贡多以血缘为系,是一个只有二十多户人家的小村子,人们虽然住着简陋的土房,但过人们过着一种和平宁静、勤劳俭朴的生活,人人平等、相互敬爱,生气勃勃,没有一个人年老也没有人死亡,甚至没有墓地。由于地理、环境、气候等原因,马贡多这个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是这么的美好,就像是彻底融入自然的“世外桃源”,没有外来文化的侵染。可是,吉普赛人带着“最新的发明创造”敲开了马贡多封闭的大门,这对布恩迪亚家族第一代人何塞•阿卡迪奥•布恩迪亚来说,更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为这些新奇的东西感到惊叹,他用自己所有的宝贝去换取那些对外界来说极为普通的东西,比如望远镜、放大镜、留声机等,吉普赛人大肆夸赞自己带来发明的珍贵,对毫不知情的当地人进行无底线的欺骗以换得大量财富,可以毫不留情地说,他们是欺骗者,也是掠夺者。
回望拉美的历史,15世纪时的拉丁美洲就像马贡多一样无人打扰,但是自从怀揣着“拉美梦”的欧洲人上岸,一切都开始发生了变化。欧洲人认为这边遍地都是黄金,甚至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完全占有这片土地。外来人踏上了拉丁美洲的土地,与马贡多的开篇极为相似的是,葡萄牙、西班牙等殖民者同样也是以诈骗甚至是武力的手段来掠夺当地的财富,甚至有“美洲的白银养活了整个欧洲”[[[]爱德华多•加利亚诺:《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王玫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3页。]]这种说法。美洲人对欧洲殖民者的侵略扩张从一开始就充满担忧,当地丰富的自然资源与落后的开发程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殖民者也理所当然地挥舞着双手开始改造这片原始净土。
马贡多封闭平静的生活也很快被外来人所打破,这不仅仅表现在日常生活,许多方面都无法避免,其中包括无休止的党派纷争和内战,自由派和保守派多年对峙不下,政局动荡。
19世纪初期,哥伦比亚赢得独立,国家xxx逐渐分为两派:保守派和自由派,连年的内战烽火,社会无法安定,马尔克斯对此有深切体会。20世纪中叶,自由党领袖遭遇暗杀,引起了数天的冲突和暴乱,数千人无辜惨死,马尔克斯的大学也因此事被迫停学,这也是哥伦比亚历史上最大的一场内战。
小说中当地居民被外来人带来的先进发明感到不可思议,奥雷良诺上校的儿子特里斯特将火车开进了马贡多,人们被这个冒着蒸汽的庞然大物吓得目瞪口呆,马贡多居民就是被这些奇妙的发明和文化弄得眼花缭乱,同时人们也整天处于紧张又兴奋的状态。
19世纪末,X跨国公司统治了整个拉美,小说中外来人将马贡多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香蕉种植园,这也是马尔克斯的亲身经历,他童年生活的地方——阿拉卡塔卡被一家X公司所改建。
随着殖民侵略而来的不仅仅有先进的发明和创造,还有许多社会的不良风气:妓女、赌徒,使原本质朴的当地人卷入了现代文明的污流中。19世纪末,X殖民者还给拉美带来了舞厅、妓院和赌场,殖民者的残暴统治、无尽的资本掠夺、肮脏的文明,将拉美踩进无法自拔的泥潭。
马贡多小镇看似虚构,却与拉美有着极高的相似度。现实中的拉美,从15世纪被欧洲人发现、19世纪内战纷争、20世纪被X统治的种种历史在小说中都有一一对应的表述。詹姆逊曾根据自己第三世界的理解,结合分析鲁迅等第三世界作家的文学文本,对殖民和跨国资本进行批判。小说描写马贡多的社会经历,其实是在暗喻整个拉美的屈辱历史,尤其是殖民时代和X统治时期,马尔克斯想要通过这样近乎寓言的叙述,给读者呈现拉美历史的真实面貌。
(二)拉丁美洲的政治书写与暴力批判
《百年孤独》中对政治的描写可以看出马尔克斯是一位心系国家的作家,他异常关注“社会”、“政治”这样的字眼。詹姆逊在研读大量第三世界文学文本之后发现,第三世界的文本大都具有以个人命运来投射政治的特点,那么由于第三世界文学作品呈现出的政治性,詹姆逊进一步谈论了第三世界的作家,“在第三世界的情况下,知识分子永远是政治知识分子”[[[]张京媛:《新历史主义与文学批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240页。]]。在第三世界经济、文化不断被第一世界压迫的情况下,出于对民族命运的焦虑,大多第三世界的作家都具有一种强烈的民族意识,他们反复提到自己的国家,思考自己能为民族和国家做到的事,不断探寻民族国家的出路。由此可见,第三世界的知识分子具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和民族使命感,可以说既是文化的生产者,也是社会的实践者,他们高举正义的大旗,对殖民国在征服世界过程中所实施的暴力行径进行了猛烈批判,因此第三世界国家的作者对政治有着极高的敏锐度。
这种第三世界作家对政治的高度关注体现在小说中的每个角落,最初在马贡多发现世界的同时,世界也同样看到了马贡多。马贡多小镇刚刚建成,布恩迪亚家族大宅完工,XX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将房屋蓝色,这样的命令让小镇居民很疑惑,到底是听从自己,还是听一个外来者,从这里关于颜色的争执可以看出马贡多居民对政治到来的态度。XX派来执行政令的监督者,也就是马贡多的第一任里正,与何塞•阿卡迪奥•布恩迪亚发生了冲突,但是老布恩迪亚很快妥协下来,说是因为照顾到对方的妻女,才允许他们在马贡多住下来,但其实是他深刻地意识到:西方政治制度的降临不可避免。为了能继续过上以前的生活,他选择了退让,但是这种退让并没能让生活归于平静,布恩迪亚家族中很多人都一个接一个地投身到政治活动中,有的夺权实施残暴统治,有的成为自由派成员发动起义,所有的这些叙述,都离不开拉美漫长又复杂的政治经历,在拉美的殖民时代,印第安人在西班牙殖民者的残酷剥削下无数次地发动起义,人民对独立的渴望强到了极点。
小说中特别描述了民主选举的过程,主张集权的保守派和主张联邦的自由派进行了激烈的比拼,虽然在这之前,居民们甚至根本不明白法制、民主、党派等等是什么东西,但并不影响党派纷争如火如荼地展开。可是当奥雷良诺发现里长偷换选票,把居民家中的菜刀当作自由派的造反证据时,他站出来说:“如果非要加入,我当自由派,因为保守派都是骗子!”奥雷良诺上校的一生发动了三十多场反XX内战,这样的战火足足烧了二十年。以詹姆逊的观点来说,“第三世界的文本,甚至是那些好像是关于个人和力比多趋力的文本,总是以民族寓言的形式来投射一种政治:关于个人命运的故事包含着第三世界的大众文化和社会受到的冲击的寓言”[[[]张京媛:《新历史主义与文学批评》,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235页。]],小说中马尔克斯对上校一生的政治描述,又何尝不是在以这样的特殊形式来叙述马贡多的政治,从而投射拉美的政治现实,即使拉美有过玻利瓦尔这样的民族英雄,也有无数次内战、政变和残暴屠杀。马贡多这个小镇也被两个党派交替管辖,但最讽刺的是小镇最野蛮残暴的统治者竟是自由派的小阿卡迪亚,统治最好的人却是保守派的蒙卡达将军。由此可见,政治仅仅只是政客手中玩弄的工具,而人民需要的也不时什么政治主张,而是统治者一颗公正慈悲的心。
当XX成为资本家的镇压工具时就更可怕了,小说中破坏马贡多生活、对工人剥削至极的香蕉公司,原型就是X联合果品公司,甚至发生在1928年死了近三千人的香蕉大屠杀也原原本本地出现在了小说文本之中,第四代何塞·阿卡迪奥,是大屠杀中唯一的幸存者,可以说小说就是历史现实的映射。一个小镇死了三千人,由于XX的干涉竟然被完全掩盖,即使是当地居民也没有察觉,这是何等的荒唐!马尔克斯想要通过还原这些血淋淋的政治事件,揭露罪恶的资本家在拉美所犯下的恶行,时时刻刻提醒拉美人民不要忘记这样屈辱的历史。
无论是小说中,还是拉美历史,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即使推翻了原有的统治者,但继任的人很快又变得恶劣,人民还是过着战火连连、动荡不安的生活。就算是现实中,哥伦比亚人民虽然脱离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殖民统治,但是长达三百年的殖民阴影仍旧无法轻易摆脱,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荒诞的战争、频繁更迭的统治者,无不再讽刺与批判现实中统治者与资本家对拉美人民的压迫与暴力行径,也表达了对独立、和平生活的向往。
马尔克斯在他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奖演说中,表示自己有责任代表拉美,向世界传达新的拉美形象。在进行获奖演说《拉丁美洲的孤独》时,他毫不吝惜地对拉美的殖民历史和社会现实进行大量的谈论,他希望西方人能修正对待殖民地人民的方式,因为“拉丁美洲不情愿、也没有理由成为任人摆布的棋子”[[[]加西亚•马尔克斯:《我不是来演讲的》,李静译,海口:南海出版社,2012年版,第25页。]],而在《番石榴飘香》中,他曾表示他理想中的XX,是“任何能为穷人谋幸福的XX”[[[]加西亚•马尔克斯:《番石榴飘香》,林一安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5年版,第129页。]],可以看出马尔克斯对人民、对国家怀有崇高的热情,真诚地希望拉美能够彻底摆脱殖民阴影,活得独立、幸福。

二、拉丁美洲民族精神疾病的寓言
詹姆逊认为第三世界文本大多带有民族寓言的特性,或多或少地投射着第三世界的社会现实和历史经历,而马尔克斯就是想通过描述马贡多小镇上爆发的奇怪病症来警醒拉美人民铭记历史和民族团结的重要性。“孤独症”和“失眠症”无疑是作者的精心安排,从这两大疾病的书写中,能看出拉美人民主要的精神特质。
(一)“孤独症”的民族疾病隐喻含义
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展现最多的便是“孤独”,他曾说生命从来离不开孤独,它会如同影子一般陪伴你的一生。孤独,是一个人亦或者是群体,不能或是不愿融入外部世界而产生的一种特殊感情,马尔克斯认为孤独是每个人在生命中的每个过程都会遇见的问题。其实,不论国家还是民族,当其无法融入世界,无法与周围国家或民族沟通交流时,都会陷入孤独。
马尔克斯为了给读者展示孤独,在小说中不断描写了个人的孤独、家族的孤独,甚至是民族的孤独,这种孤独仿佛是扎根在血液里的遗传病,成为了他们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小说中家族中所有人从出生起脸上都透着孤独,长大后他们都尝试突破这一可怕的牢笼,但无论是怎么样的挣扎和反抗,都无济于事,有些甚至放弃抵抗,甘愿孤独一生。这种名为“孤独症”的阴霾,使家族成员每个人的人生成为一个圆,试图抵达的终点又回到起点,不仅如此,马贡多整个小镇,也转了一个圈又回到原处,只让人感觉到无尽的悲哀。
布恩迪亚整个家族都陷入了孤独的怪圈。家族第一代孤独的先锋何塞•阿卡迪奥•布恩迪亚,奔跑在追求科学的孤独道路上,他是智者的孤独,这种孤独来自与周围世界的分离。何塞•阿卡迪亚有着超乎常人的想象力,他认为科学是他的一切,为了制作武器,他用三块金币去换一个不值钱的放大镜;又为了试验武器的威力,不顾生命安全亲身动手,导致烧伤。他对科学的痴迷和执著不被家人、朋友所理解,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也让他与家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只能在家中无所事事,自我封闭。最后,丧失理智的他破坏一切,被绑在树上孤独地死去。作为一个孤独的智者,他拒绝与社会沟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直至最后死去。
第二代的孤独代表者是阿玛兰塔,作者在书中对阿玛兰塔着墨较多,塑造了一个复杂而矛盾的人物形象,爱和恨的冲突在她的身上尤为明显。阿玛兰塔因为身为外来人的丽贝卡受到了布恩迪亚家族的细心呵护,嫉妒的火焰吞噬了原本平静、知足的她,后来两人还同时喜欢上了皮埃特罗。当知道皮埃特罗要与丽贝卡结为夫妻时,阿玛兰塔无法控制自己嫉妒的内心,想要去毒死丽贝卡,但是却误将自己的嫂子雷梅苔丝毒死。雷梅苔丝的死给阿玛兰塔内心的嫉妒之火浇了一盆冷水,唤醒了她的良知,她认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清醒后的她看着难以挽回的局面,懊悔不已,但是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她只能选择忏悔一生,用孤独来惩罚自己,从而得到良心上的慰藉,但是没想到皮埃特罗居然是喜欢她的,而皮埃特罗也因为得不到她的爱情而崩溃自杀,这也是阿玛兰塔愧疚而选择孤独的根源之一。在阿玛兰塔后来的孤独岁月里,出现了自己的侄子奥雷良诺•何塞,他不顾伦理道德,狂热地爱慕阿玛兰塔,甚至不顾生出有猪尾巴的孩子,也要跟自己的姑妈结婚,但最,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迫不得已狠心斩断了这种乱伦关系。正是这种复杂的情感变化、人性的挣扎与道德的制约,使得阿玛兰塔一生坚守孤独。
这是家族中孤独的代表,马尔克斯利用自己超越常人的想象力给每个家族成员都安排了不同的人生,但又归于同样的孤独。一代人乌苏拉她身上具备伟大母亲所有的品质,勤劳、坚强又质朴,她将自己的爱给予家族中的每一个人,但她的爱始终都没有得到过回应,在这个家中,她孤独地付出着一切;第二代奥雷良诺上校一生戎马,自由派和保守派都在夺权,只有他孤独地为正义和自由而战,征战多年后,才发现党派根本没有差别,战争中和很多女人结合生下孩子却没有一个是因为爱而结合,一切的一切将原本辉煌的他狠狠打击,最后一个人关在作坊里做着小金鱼,不断重复直至死亡;第四代奥雷良诺第二,在他挥金如土时,朋友熙熙攘攘,在他一贫如洗时,却没有一个人帮他;第四代雷梅苔丝,是纯洁的孤独,她一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超脱世俗;第五代雷纳塔•雷梅苔丝与机修工相爱却遭到家人阻拦,爱人被母亲设计杀死,自己也被送往修道院,一生孤独。可以说,布恩迪亚家族中的每个人,都是孤独的,要么被迫选择孤独,要么自己营造孤独。
不仅仅是个人、家族的孤独,连民族和国家也难逃幸免,马尔克斯在小说中不断强调每个人的孤独,整个家族的孤独,就是想要通过描写这种孤独,提醒拉美人民导致孤独的根源。马尔克斯发现了导致拉美不幸的真正原因,有外界影响的原因,也有拉美本身的内部原因。从外部方面来说,资本主义不断向以拉美为代表的第三世界施加压力;从内部方面来说,是第三世界人民精神上的原因,而马尔克斯就把这种精神上存在的疾病归结于孤独。小说中描写的家族成员,性格、命运各不相同,但孤独是他们共有的特性,这种特性仿佛从第一代近亲结婚开始,就成为了这个家族血脉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种孤独,是拉美封闭、落后、愚昧和腐败的缩影,也是在经过无数艰苦探索后,仍无法解决的无助感。马尔克斯在《番石榴飘香》中表示“孤独的反义词是团结”[[[]加西亚•马尔克斯:《番石榴飘香》,林一安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5年版,第98页。]],孤独,是一种消极的情绪,它使得家族、民族乃至国家都失去凝聚力,人们不会相互理解、相互关爱。马尔克斯看出这是拉丁美洲百年来逃不出孤独怪圈的原因,人们不想沟通,不想团结,继续忍受蔓延在周围的愚昧与落后。他想要通过《百年孤独》这部作品,警醒人民再不团结就会像布恩迪亚家族一样走向毁灭,他希望拉美人民可以认识到自己的封闭和愚昧,停止无休止无目的的战乱,打破闭塞和混乱的孤独世界重建家园,结束拉美长达几世纪的落后苦难史。
(二)“失眠症”的民族疾病隐喻含义
失眠症可怕的不是失眠,可怕的是马尔克斯给予它的新症状——遗忘,试想一个民族如果遗忘了民族精神、民族历史该有多么严重,这会影响到人民对民族的归属感和责任感。马尔克斯曾在《番石榴飘香》中说道:“拉丁美洲的历史也是一系列代价高昂然而徒劳的奋斗的集合,是一幕幕事先注定要被人遗忘的戏剧的集合。”[[[]加西亚•马尔克斯:《番石榴飘香》,林一安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5年版,第94页。]]《百年孤独》就是想通过描述失眠症来警醒人们牢记民族历史和精神,摆脱遗忘的病症。
马尔克斯将失眠症讲述为一种疫病,且失眠症并不是马贡多的本土病症,它由丽贝卡带到这里。失眠症的传染性极高,从最早的丽贝卡传染到布恩迪亚整个家族,甚至蔓延到整个马贡多,所有的人都患上了失眠症,这种失眠症发展到最后会变成遗忘症。失眠与健忘,往往相连,看似可以“永远清醒”,实则离清醒越来越远。
这一症最开始的时候,一个瓜希拉印第安女人想要逃避部落肆虐的失眠症来到马贡多,被乌苏拉收留做家务,但是她发现丽贝卡的症状和失眠症一模一样时,她绝望地认命了,就算逃到天边,也无法摆脱这一诅咒。后来当全镇的人都得了失眠症,何塞•阿卡迪奥•布恩迪亚知道传染病遍及了整个市镇,就将人们召集起来一起设法防止疾病向外界传染,比如外来人口不能吃喝马贡多的一切食物和水源,外来人进镇过街都要摇铃铛表示自己是健康的。生活重新运作,工作也照常进行,大家开始因为不用睡觉而开心,因为这样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做别的事情,没人再为睡眠这微不足道的事情担心。但是当人们不顾日夜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就陷入了一种极度无聊的境地,甚至半夜睡不着听着音乐数音符,一连几小时重复相同的笑话,但是不久之后,人们开始怀念睡觉的感觉,尤其是当遗忘开始出现的时候,人们意识到了睡眠的重要性,但是毫无办法。
面对遗忘,人们用尽方法去抵抗遗忘,何塞•阿卡迪奥•布恩迪亚为了记忆,在家里的东西上贴满了小标签,他甚至想发明一种专门用来记忆的机器,每天早上重新回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但是很快他意识到,也许有一天人们即使通过标签记得名字,但会忘记东西的作用,于是他不得不在小标签上写得更多、更细致。通过这样的办法,人们继续着自己的生活,但是这种办法有很大的隐患,就是一旦标签的意义也被人逐渐淡忘,这样靠标签暂时维持的生活也将没有办法继续。由于这样的生活需要人一直保持清醒,很多人慢慢地选择了放弃,任凭自己生活糊里糊涂,并且开始出现幻觉,那些身患失眠症的人开始生活在模棱两可的虚幻之中,事情开始变得越发不可收拾。但侥幸的是,在标签的意义还被遗忘之前,吉普赛人墨尔基阿德斯来了,它带来了一种淡色液体,解救了马贡多人的遗忘,重新获得记忆的何塞•阿卡迪奥•布恩迪亚被忍不住热泪,他意识到自己生活在贴着一堆荒唐标签的屋子中。一段荒唐的生活,一间荒唐的屋子,奇怪的失眠症,人们在深夜中一直清醒,再逐渐遗忘。黑暗中的无法入眠,彻夜的孤独与寂寞,让人不由得觉得,为了强留记忆给所有事物贴标签,是多么的无力与可笑。
人们彻夜无眠,在深夜中感受黑暗,随之而来的孤独感将人湮没,从失眠发展到遗忘,人们荒唐地将记忆的纸条贴满屋子,则是来比喻拉美人民没有努力摆脱封闭、落后、愚昧、孤独的状态,正在逐步遗忘自己民族的历史,遗忘曾经遭受屈辱的过去,同时也是告诫拉美人民要铭记那段灰暗又充满血色的历史,铭记想要摆脱命运的初衷。
结论
《百年孤独》是加西亚•马尔克斯以拉丁美洲的真实历史为基础,再加上自己的独特想法创造而成的。弗雷德里克•詹姆逊对“第三世界文学”有着独特而深刻的理解,他认为第三世界文学是第三世界作家为揭露社会现实、唤醒并鼓舞人民反抗而诞生的,具有强大的民族信念和集体意识。从詹姆逊的民族寓言理论来看,《百年孤独》通过描述关于拉丁美洲政治历史和精神疾病的民族寓言,刻画了拉美长达百年的屈辱历史。
拉丁美洲的政治和历史都在马贡多小镇上一一上演,比如殖民经历、内战纷争、X霸权等。马尔克斯想要通过这样的寓言,向世界还原拉美最黑暗、最屈辱的一段历史,控诉第一世界在拉美所实施的血腥暴力,批判资本输入和政治霸权,希望拉美能够摆脱殖民阴影,真正活得独立、和平。
孤独症和失眠症这两大民族精神疾病,是在暗喻拉美封闭、落后、愚昧、逐渐遗忘历史的糟糕状态。马尔克斯通过捏造这样的精神疾病寓言,警醒拉美人民铭记历史,懂得相互沟通,相互关爱,走出孤独怪圈,走向民族团结。
对于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研究还有很大的拓展空间,现只是从詹姆逊第三世界文学理论角度进行研究,分析从作品中看到关于拉美政治历史和精神疾病的民族寓言,我们也从中看到了拉丁美洲的真实历史经历,了解了身为殖民国的第三世界国家所受到的压迫和屈辱。马尔克斯通过这样的民族寓言,向我们传达了民族团结、民族凝聚的重要性,要铭记历史,这对现今社会也有警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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