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端康成《雪国》的物哀美学思想研究

摘 要

“物哀”作为日本传统的文学理念,一直以来备受人们的关注与研究。川端康成的作品《雪国》凭借人物真实的内心感受和对虚无世界的向往与追求,展现了日本独特之美。本文将主要从物哀美学的三个层次来研究川端康成《雪国》中“物哀”美的表达。这三个层次分别为:第一层关于男女恋情的哀感,第二层对人情世态的感动,第三层对自然物的感动。以文学为基石进一步了解日本民族特性,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物哀”所表达的精神内涵和其在日本文化中的体现。

关键词: 川端康成 雪国 物哀 日本

日本文化在历史上以“真实”为基础,自力地生成“哀”的特殊品格,并继而形成浪漫的物哀,幽玄的空寂和风雅的困寂三者相通的传统文化精神。[1]“物哀”字面上的含义不能完全地表达出其真正内涵,“物”是指世界上客观存在是事物,而“哀”则是人的主观感受,可以是喜悦,可以是哀伤,可以是愤怒。有些古诗词,如“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等这些诗句都表达了因自然景物而诱发的一种情绪,与日本的“物哀”十分类似。然而“物哀”不仅仅是触景生情,还有物哀所展现的一种哀婉凄清的美感世界。《雪国》可谓是彰显日本传统“物哀”美学的最佳代表作之一。川端在《雪国》中以“长长的隧道”为分界线,以悲凉、苍茫的艺术特色及细腻、忧郁的情感抒发,带我们进入了一个有别于繁华东京的纯净的世界。

一、《雪国》的恋情哀感美

相较于许多有着错综复杂故事情节的小说,《雪国》的故事情节并不复杂,它是单一线的故事叙述模式。故事从岛村第二次前往雪国的车上回想起第一次到雪国的场景开始,到第三次决心离开雪国为结束。其中包括了驹子对岛村炙热的爱恋,也包含了岛村对叶子朦胧的好感。但这两份情感都没有一个好的结局,因为岛村的人生态度,驹子对岛村的热恋没有得到岛村的重视,反而是叶子的灵魂受到了岛村的青睐,叶子代表了岛村精神的一种向往,正是这种美好和现实无法共存的冲突,更加让这个作品里的恋情蒙上了一层悲哀感,使得驹子对岛村的迷恋和岛村对叶子的好感,都终究是一场徒劳。

(一)虚无人生

与驹子和叶子对比,岛村显得有些“逊色”,在灵魂深处,他非常地空虚并且孤独,拥有着惆怅的心境,抱持着“虚无”的人生态度。岛村是个没有职业的舞蹈研究家,对日本舞蹈的研究尚且未到火候,而后又转向了研究西方舞蹈,由此可见,他无心从事研究。在生活中,岛村可以说是一个坐食祖产的社会寄生虫,百无聊赖,毫无生活目标,对一切都缺乏兴趣,厌倦社会,消极悲观。他三番两次前往雪国,只是为了能让日渐发福的身体能在雪国得到锻炼,顺便在温泉旅馆领略雪国女子的独特风情。他除了做这些事情,便无所事事,日复一日地过着这平庸又暗淡的生命旅程。“如果说岛村在火车上对于叶子的持久注视和遐想,正如《尤利西斯》中的布鲁姆对于邻家女仆的朦胧欲望一样,是用精神分析解剖人胜,揭示出人性深层潜在的性欲意识,而无不可。那么岛村到达雪国后急欲寻觅床第之欢的赤裸裸的嘴脸,终于真实道出其灵魂的肮脏与卑劣。”[2]非常明显地感受到,岛村面对生活不积极,面对爱情不执着,只是想要慰藉自己的心灵,得到短暂的鱼水之欢,他的这种颓废的人生态度,奠下了雪国徒劳爱恋的基调。岛村的存在,不仅是衬托了驹子和叶子的美好,也体现了川端的虚无主义思想。而川端的虚无思想更多地是受到了禅宗意识的影响。禅宗意识认为:没有什么事物是永恒的,而虚无才是永恒的。尽管川端丑化了男性形象以衬托女性的美好,但从岛村的身上,我们也可以看出川端康成对于人生的“无常观”、“虚无感”的禅宗意识,禅宗文化也正是物哀美学的滋生之处,《雪国》的物哀美学离不开“虚无”、“无常”的禅宗文化。

(二)徒劳爱恋

驹子对岛村的感情,足以让人动容。面对岛村,驹子毫无保留地展现了自己最真实的面孔。在温泉旅馆中,驹子表现出自己娇羞的女人一面,她是妖娆的,真实的,热情的。当岛村到达雪国的温泉旅馆,驹子会喋喋不休的分享自己的心情,表达自己对岛村到来的喜悦与期待;在他们分离时,她甚至会掰着手指默数他们见面的日子,用日记本记下来;在与岛村谈心的过程中,会和岛村分享自己的经历,分享自己的日记本内容;驹子有时被应召去宴会上表演,去之前也要和岛村相处,结束后,也会到岛村身边“发发酒疯”;为了逃避别人的眼光,时常夜深偷偷摸摸地进入岛村的房间,就算冒着被添火女佣发现的风险,也要躲进衣柜,前往与岛村相会;就算要走一条非常危险的小路,驹子也要爬窗进岛村房间;甚至在行男生命将尽之际,她也不听叶子和岛村的劝阻,执意要送岛村到车站,看着岛村回东京。

驹子对岛村的欢喜,读者一阅便知,但是岛村对于驹子的爱,却抱着“徒劳”的态度。刚开始,岛村就展示出了自己无所事事的人生态度,所以驹子的这场爱恋终究会不得善终。从某种层面来说,岛村只是爱恋驹子的身体,对她的心思却迟迟不回应,但更多的是他也无法回应,因为他没有积极的人生态度,光靠着祖产生活,在东京已经有自己的家室,他无法回应驹子的感情,回报驹子一个美好的爱情。川端描写的驹子对岛村的这条感情线,颇让人意难平,驹子这么纯真美好的感情付出,却无法得到一个完美圆满的结局,这也是物哀的一种思想表达,美好往往不能长久,也符合了川端康成禅宗的意识,川端始终对世间万物抱着“悲”的念头,就连感情,都不会例外。

(三)美好向往

在驹子热烈追求着岛村的同时,岛村却对叶子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让人唏嘘。但这确实必然的发展方向,众所周知,驹子代表的是现实的,肉体的,而叶子则代表的是虚幻的,灵气的。岛村对叶子的向往则表达了岛村最想要的精神追求。岛村对叶子的向往,也侧面暗示了驹子的爱是虚无的,无结果的爱恋。这让人由心而发地感受到一种悲伤的气息,物哀美所表达出来的美不是理智的,有理可循的美,而是一种直觉的,可以用心直接感觉到的美。岛村对叶子的爱恋,让读者直接地感受到了对驹子的同情,对现实的一种无奈。岛村没有拒绝叶子提出一起前往东京的要求,是岛村对自己灵魂追随的一种向往和接纳,只可惜最后叶子葬身火海,岛村这份对于理想的追求,走向了幻灭和虚无。川端在描写叶子的美好品格时,塑造了一个善良、温婉形象,叶子在行男生前的照顾,可以从中感受得到叶子美好的品质,行男死后,叶子一直虔诚地去祭拜,用不多的笔墨但却直接的描写了叶子身上的美好品格。

《雪国》是一首带着悲剧色彩的人生纯爱恋歌,驹子对岛村的热爱,岛村对叶子的爱慕,叶子对行男的真心,没有用繁杂的笔墨去描写几个人复杂的恋爱关系,但却让读者感受到了其中爱情不可圆满的悲哀,作品中传达出的对爱情的向往以及男女恋情的哀感也正是川端物哀美学思想的体现。

二、《雪国》的女性人物美

作品中有两个女子形象令人印象尤为深刻,其中驹子的描写笔墨较多,而对叶子则描述较少,但都可以从中感受到这两个女子的性格和境遇。其中不乏关于女性拯救的观念,在作品成书时期,日本女性在社会上的地位十分低下 ,她们被笼罩在男权社会的阴影中,个性没有得到理解与释放,而川端却赋予了这两位女子纯洁、真挚等性格特征,具有人物美的象征。川端笔下的两个女性人物都具有古典艺术上的美:善解人意,美丽善良,纯真美好,但同时她们的性格与遭遇又使人感到悲伤,这正是川端的艺术理念:美好的事物同时也令人悲伤。

(一)热情似火的驹子

驹子作为《雪国》中笔墨最多的人物,在现实中是有原型的。“川端康成曾多次来到越后汤沢,《雪国》大多数篇章也都是住在当地温泉旅馆中写成。小说以男女主人公(岛村和驹子)在温泉旅馆的三次幽会为线索展开。不仅文中描写的自然/人文景观,皆能在生活实境中找到对应。作家也毫不讳言,自己在温泉旅馆中结识的艺伎松荣(原名小高菊)是小说女主人公的原型。”[3]驹子在作品中的第一次登场,是以岛村的角度来描写的。那是岛村第一次到达雪国。那个时候驹子还不是艺伎,只是偶尔在宴会上帮忙,表演两三个节目便可退场了。所以驹子没有艺伎的装扮,只穿了一件合适柔软的单衣,给岛村的印象是出奇的洁净,甚至令岛村想到她的脚趾弯里大概也是干净的。

对于驹子的外貌,川端有多处详略不一的描写。例如有一处,驹子站在杉树后呼喊岛村,她的倩影婀娜多姿,是从事艺伎职业该有的身材。对驹子的脸部有着详细的描写:“玲珑而悬直的鼻梁,虽显单薄些,但在下方搭配着的小巧的禁闭的柔唇,却宛如美极了的水蛭环节,光滑而伸缩自如,在默默无言中也有一种动的感觉。”[4]虽然算不上一个美人,但却很洁净。

驹子作为一名艺伎,却有其他艺伎所没有的品质。首先,她是一个认真对待生活的人。作品里谈到,驹子的三弦琴是所有艺伎当中数一数二的,不难看出她是一个勤奋之人。她从16岁开始写日记,记录下自己的日常点滴,有着认真的生活态度。不仅会认真地学习歌谣,练书法,读书,也会把读过的小说一一做笔记。在驹子的潜意识里,她想要认真正经地生活。其次,她也是一个单纯的人。对岛村也是单纯直接的喜爱,会在喝醉后把“岛村”二字连续写了无数遍,会不顾天气来到岛村的房间,会用对爱人的语气呼唤岛村。更重要的是,她还具有奉献精神,老师傅家的儿子因为疾病需要用钱,不当艺伎的她还是成为了艺伎,但她不是主动沦为艺伎,而是因为奉献自己,这已十分难得。驹子的性格是时而单纯时而热烈的,作为艺伎的她偶尔会流露出妩媚的姿态,但又是洁净的,在川端的笔下,这是一个现实、火热、肉感、全心全意爱着岛村的女子。

在昫子的身上,我们也能感受到一种“哀”与“艳”的余情之美。从昫子的外表来看,她偶有艺伎的艳丽,妩媚,但是骨子里又透出一种纯良与洁净,她的遭遇让人感到悲伤怜惜,细细地审视这个人物,颇有一种余情美萦绕在心间。

(二)洁净如雪的叶子

早于驹子出现的叶子,在作品中出现的场景并不算多,但是每次出现都让人感到这是一个犹如虚幻精灵的女子。作品中有多处关于叶子声音的描写。例如叶子在火车站拜托站长先生照顾自己的弟弟,“她的话音优美而又近乎悲凄。那嘹亮的声音久久在雪夜里回荡。”[3]例如叶子来到车站喊驹子见行男的最后一面,“叶子近乎悲戚的优美的声音,仿佛是某座雪山的回音,至今仍然在岛村的耳边萦绕。”[3]而这几处描写,都是用通过声音来塑造叶子的人物形象,叶子是虚幻的、不真实的。

虽然对叶子的描写不如驹子多,但是也给我们展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形象。在岛村与叶子第一次相遇的火车上,叶子照顾行男时小心翼翼的动作,望向行男时那种严肃的目光,引起了岛村的注意。对行男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表现了叶子十分真挚的情感。若从叶子和驹子同行男的关系上看,老师傅曾想过让驹子成为行男的妻子,那么叶子与驹子便是情敌的关系,但是面对岛村时,叶子仍然拜托岛村好好对待驹子,好好照顾驹子。叶子身上没有嫉妒与不甘,反而是自发地想要驹子过得更好,这是她性格美好的体现。除此之外,她还带有母性的光辉,在面对小孩子时,她会用悦耳动听的嗓音唱起童谣,极有耐心。无论是对行男的态度,还是平时的为人处事,叶子宛如一个虚幻的存在,但隐隐约约也透露出女性纯真且美好,洁净且善良的女子形象。

川端康成对于叶子死亡的描写也体现了日本的“死亡哲学”的观点:生即死,死即生。他认为死亡就在脚边,生与死时刻相伴着。因为川端康成十分受佛教禅宗的生死轮回观的影响,把死亡看着了审美的最高境界,所以川端康成最后给了叶子一个死亡的结局,在纯洁的雪国世界,在壮丽的银河下,在火花中,叶子结束了生命。这也是川端康成给予了叶子最美的境界。

(三)灵与肉的矛盾美

作品中的两个女性角色,前文已有所叙述,她们各自皆有各自的美,本是互相对立的两个形象,却在这个作品中如此和谐的存在,甚至少了其中一个都让这个作品显得不够完整,无法让读者体会到其中的矛盾美。

从叶子和驹子的身上,我们都可以体会到川端的一个观点:美是心灵的力量。这也正是川端在描写两个女性人物的主要依据,特别是他在描写驹子时,不是只描写她形象上的美,也不是只描写了她精神上的美,更描写了她的一种人情味上的美,川端重视精神方面的描写,把外形的描写淡化了,这种描写方式让读者感受到了驹子的余情美的形象。驹子火热,叶子温婉,两者性格矛盾,但是却是共生的关系。如果从两者的发展经历来看,驹子是叶子,叶子是驹子,会成为一体。叶子是驹子未屈服于生活的形象,若驹子没有成为艺伎,她也曾是脚趾弯都让人觉得洁净的姑娘。叶子若经历了生活的洗礼与打压,成为了艺伎,身上难免就带有了风尘气息,无法再让人感觉到空灵,所以最后川端把叶子写向了死亡的结局,其实是给了叶子一个最好的结局,物哀美学认为,美好的事物都是不长久的,甚至死亡才是世间万物最好的结局。

既然川端可以给予叶子这么美好的结局,但是为什么不能给驹子这个结局,这就依靠了其中的矛盾来制造的美,没有驹子的结局无法突出叶子的结局完美之处,倘若给予了驹子死亡的结局,也无法让读者对驹子产生同情而体会到驹子的余情美。叶子与驹子代表的灵与肉的形象,为此篇作品制造了矛盾美,也让读者对川端的物哀美学有了进一步的体会。

三、《雪国》的自然景观美

这部经典的作品有一个不平凡的开场白:“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火车在信号所前停了下来。”[3]寥寥数语的开端仿佛就奠定了整部作品的基调。“隧道”、“白茫茫”、“停了下来”散发着空灵的气息,而读者也被作者引导着,走入了一个洁净悲寂的世界——雪国。“西方人在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常常将自己放在自然的对立面上;而东方的禅则不同,禅绝不会离开自然、离开具体的事物,将人孤立于自然甚至对立于事物。”[5]川端在景物的描写上,不仅有禅宗意识,而且作品中许多景观也被赋予了一定的情感,我们不难从中得到一些悲伤与忧郁的感触。这也是物哀美学思想的第三层:对自然物的感动。

(一)情与景

阅读许多日本的文学作品,我们不难发现,日本作家很喜欢描写自然景观,并把自己的情感倾诉其中,让景观代为表达。“日本人对大自然有特殊的喜爱, 这是因为在四面环海的岛国上, 给日本人感受最深的就是季风引起的大自然的变化。独特的生活环境孕育出了日本民族独特的自然观, 即热爱自然, 将自己的身心与自然融为一体, 追求人生的意义。”[6]在岛村第一次见到叶子的时候,在火车上,他装成一副带着旅愁观察黄昏景色的模样,透过窗户雾气反映出的倒影观察着叶子。而岛村在玻璃窗上观察着叶子的时候,黄昏的景色在镜后移动,在眼睛里看到的景物轮廓,都在向后移动,黯然失色,叶子在黄昏的镜中和自然融为一体,令岛村感到这是一种无比震撼的美。在岛村与叶子的初次见面,川端用了“虚实结合”的手法,在虚幻的玻璃镜中观察真实的叶子的眼睛,使得叶子的形象模糊化,虚拟化,使之蒙上一层非现实感,对叶子的形象塑造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也更加让读者感受到了在虚拟的世界中,表达真实情感的物哀美。

在作品中还有一面属于驹子的镜子,在镜中看到的白花花的是雪,而驹子通红的脸颊则在雪中浮现,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洁净的美。川端在这里描写的这面雪镜,极为出彩,让不属于雪的驹子也能够与雪高度融合,达到人和物一致的高度,既赞美了大自然的美,又侧面烘托了驹子的洁净美。

叶子的镜子呈现出来的画面极为虚幻不真实,驹子的镜子却是用真实的大自然景观来呈现,往更深层次去思考,这两面镜子也反映了叶子代表的是虚幻的不真实的,而驹子则代表了现实的有血肉的。通读整部作品,除了两面镜子,还有其他令人印象较为深刻的景物。作品中谈及许多重复的意象,而这些景象仿佛也随着主人公的心境而发生新的变化。

(二)火与雪

川端康成对自然物的把控,在于其不经意间的情感自然流露,作品中关于“火”和“雪”的描写次数都不少,但多数都与人物的情感和形象有关,以人物的情感和形象来牵制着自然景物的变化,但这种牵制不会让人觉得勉强,反而浑然天成,创造了一种情景交融的和谐氛围,这也是川端在物哀美学理论创作中的一大亮点。

“火”与驹子的形象最为相似,所以在作品中,驹子为“火”的代表,这是无可非议的。驹子热情,现实,与叶子有一种强烈的对比。作品中有十几次描写到“火”,具体是以炉火的形式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这里的“火”也代表了驹子火热的性格,她对感情的追求和对生活的渴望都是热切的,“火”也代表了温暖和光明,驹子的温暖在一定程度上让岛村得到救赎,但这种救赎只属于肉体上的救赎,并没有在精神上去感化他,而叶子精神上的温暖让岛村有所触动,这是岛村会被叶子吸引的一个原因。川端康成用“火”这个形象去形容驹子,无疑是成功的,物象与人的形象结合在一起,迸发出更深层次的情感。

“雪”给人的感觉是空灵的,冷的,洁净的,这与叶子的形象十分吻合,叶子所代表的意境是“空”的,非现实性的,叶子虽然身处艺妓的环境中,却从不随波逐流,虽然外表冰冷,却有一颗热心肠,为小孩子唱歌,有母爱般的慈母与善良。从某种意义上说,岛村与驹子是同属于“火”的人物,这也导致岛村无可避免地被叶子所代表的“雪”吸引,而这种吸引是情不自禁的,也是必然的,川端康成塑造的“雪”境与“火”境是相互掣肘,相互融合的世界。虽然这个世界最后随着代表“雪”的叶子在火中丧失而破灭。

不论是从“雪”的描写中想到叶子,还是从“火”的形象中联想到驹子,由景物产生了一些情感,这都是一种对自然物的感动,是物哀美学理论中常用的写作方式与表达。

(三)银河意象

在日本人眼里,美的事物都是短暂性的,带有悲哀性的。这一点在《雪国》中也有体现,岛村看到飞蛾死去,想到飞蛾的生命短暂,美丽不能永恒地存在;看到绉纱,联想到爱情会使人感到愉悦,但两个人却很难才可以长相厮守。对于《雪国》中的山和结尾频繁出现的银河,川端康成运用了意识流的手法,将自己的意识赋予在景物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达到“物我无间”的状态,是川端康成表达物哀的一种独特禅宗意识。

在作品的末尾,曾多次提到“银河”,首次出现便以光彩夺目的形式,“银河的亮光显得很近,像是要把岛村托起来似的。当年漫游各地的芭蕉,在波涛汹涌的海上所看见的银河,也许就像这样一条明亮的大河吧。茫茫的银河悬在眼前,仿佛要以它那赤裸裸的身体拥抱夜色苍茫的大地。真是美得令人惊讶。”[3]后面也写到驹子的脸仿佛映在银河上,银河好像浸泡着岛村的身体。这里的“银河”不只是单纯写出了景色的绚丽,也喻示着驹子和岛村的关系在此刻已经达到了顶峰,他们的关系已经快要结束了,驹子准备正经地过生活了。而在叶子死去时,“待岛村站稳了脚跟,抬头望去,银河好像哗啦一声,向他的心坎上倾泻了下来”[3],这里的银河倾泻,也代表着岛村在雪国的灵魂寄托已经没有了,他也不会再到雪国来了。至此,他所追寻的世界也停在了银河倾泻,再次走向虚无。

此外,川端深受“禅宗”意识的影响,在作品中也有体现。例如,在描写银河时,川端赋予了人的主观性,达到了物我两忘的禅境,并不是将自己与自然分割开,而是用心去感受自然。岛村眼中的死亡反映了日本民族的无常观、轮回观。对于“叶子”死亡的场面和动作的描写,并未让读者感到悲伤与凄惨,而是为读者带来了无尽的遐想。

四、日本民族的物哀意识

日本民族对“物哀”有着孜孜不倦的追求,无论是文学作品、日常生活还是电影作品,其中都有不少关于物哀的影子,日本人认为,人的美是有限的,大自然的美才是无可匹敌的,川端康成曾说过,春天的花,秋天的月,夏天的杜鹃和冬天的雪,是最普通平淡又最美丽动人的东西。“物哀”已经深深地刻入日本人的血性中,成为他们一种传统的审美形态,物哀不是单纯的悲哀,而是从物哀中产生更多的情感,可以是愤怒,也可以是喜悦等。而川端康成作为日本文学优秀的代表作家,深受《源氏物语》的影响,在作品的创作上把物哀运用得如鱼得水,把物哀诠释得栩栩如生。

(一)物哀美学的起源

“物哀美”受到禅宗文化的影响,这是无可置疑的。禅宗文化中的“悲世”佛教,与日本人容易悲伤、容易感动、容易悲哀的情感高度吻合,所以禅宗文化也是催生物哀美的一个重要因素。 日本“物哀观”的形成与它自身的地理位置与频发的自然灾害也有一定的联系。日本的国土面积十分狭窄,陆地面积仅占世界陆地面积的1/396,却集中了世界上1/10的活火山,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多火山国家,有“火山国”之称。独特的地理位置导致了日本人一直生活在极其不稳定的生活环境中,他们的精神高度紧张。不仅如此,独特的地理位置也让日本遭遇频繁的自然灾害,“日本列岛地处环太平洋造山地带,地盘极不稳定,地震十分频繁。全国每年地震发生平均多达1500次以上,日平均发生地震4次以上。”[7]如此不稳定的居所,伴随着自然灾害的频发,锻造了日本人无常的心态,让物哀美学思想的产生有迹可循。

谈到物哀,《源氏物语》的存在不容小觑。作家紫式部为物哀文学观念发展作出重大贡献。她在《源氏物语》中,深化了主体感情并用文字加以表达,使《源氏物语》的内容更加丰富充裕,使之从简单的感叹发展到复杂的感动。不仅如此,紫式部将感动不仅局限于人和物这方面,她把感动扩大为社会世相,使得感动具有观照性。

第一个提出“物哀”这一文学理念的,是日本江户时代国学大家本居宣长。他曾谈到:世上万事万物,形形色色,不论是目之所及,抑或耳之所闻,抑或身之所触,都收纳于心,加以体味,加以理解,这就是知物哀。用较为通俗的语言来解释,本居宣长认为人们内心在接触到世间万物,能够引发自己的情感,即所谓“触景生情”,自然地流露出或喜悦、或愤怒的感情,是能够感知“物哀”的人。“物哀”是日本文学史中很著名的美学理念。其在日本文学的地位举足轻重,不少出色的日本文学作品里,多多少少都带有一些“物哀观”,这来源于日本的文化特性与民族性格。“在岛国的自然风土的熏陶下,日本人形成其特殊的文化性格和精神结构,培育出崇尚悲哀、幽玄、风雅的气质,进而成为酝酿日本艺术精神的底流,产生了相应的独特的日本艺术美的形态。”[8]

经过继承与发展,“叶渭渠认为,‘物哀’的思想结构是重层的,可以分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对人的感动,以男女恋情的哀感最为突出;第二个层次是对世相的感动,贯穿在对人情世态包括“天下大事”的咏叹上;第三个层次是对自然物的感动,尤其是对季节带来的无常感的感动,即对自然美的动心。”[9]这三个层次可谓是对物哀美学思想的“精确解读”,让物哀美学思想有了进一步的具体概念。

(二)川端的物哀意识

川端康成是日本现代著名小说家,也是日本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他的身世较为崎岖,在母胎仅仅待了七个月便降生了,在两三岁时,父母便离开了人世间,他跟着祖父母一起生活,然而未过上几年幸福生活,在他年幼时,祖母病逝;10岁时,唯一的姐姐又离他而去;他唯一的亲人祖父也在他14岁时去世了。从此之后,他失去了所有的血亲,成了一个孤儿。“在康成来说,他接连为亲人奔丧,参加了无数的葬礼,人们戏称他是‘参加葬礼的名人’。他的童年没有感受到人间的温暖,相反地渗入了深刻的无法克服的犹豫、悲哀因素,内心不断涌现对人生的虚幻感和对死亡的恐惧感。”[10]

许是童年孤独的原因,川端康成酷爱读书,在小学时就把学校图书馆的藏书几乎通读了一遍,书籍是他孤寂心灵唯一忠实的伴侣。他这种热衷文学的态度,对文学世界的向往,为他以后在日本文坛上的绽放作了充足的准备。在1924年,川端康成的名字出现在《文艺年鉴》上,标志着他正式登上了日本文坛。在大学毕业后,川端作为日本文坛“新感觉派”文学运动的先驱者,撰写了一系列文章,但他的在“新感觉派”运动上作的努力却并没成功,反而成为“新感觉派集团中的异端分子”。所幸的是,川端并没有局限于“新感觉派”的道路,决心走一条新的道路,《伊豆的舞女》不仅吸收了西方文学的新感受,还对日本文学的传统色彩作了一个新尝试,这部作品成了川端文学发展的里程碑,奠定了他的作家地位。

川端康成在文学道路上的探索上并非一帆风顺,曾遇到障碍。因为没有深入了解西方文学问题,他盲目地借鉴西方现代派,即单纯横向移植,导致在文学这条路上无法前进,而后又全盘否定了西方现代派,全然继承发展日本传统文化的“佛教哲理”,即单纯纵向传承。但最后他终于在两者找到了一种平衡又和谐的基调,他积极地消化了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影响,并将这种影响有机地融进了他所传承的日本传统的文学精神之中,使得两者高度融合,也更加具有深厚的日本韵味。在《雪国》中,川端虽然运用西方的技巧和表述方法,但也注重传统的文化底蕴,即使在西方思想和理念的影响下,也注重日本化。

“纵观川端康成一生的小说创作,人们感受、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他始终都在坚持不懈地进行美的追求,形成了一种风格独异的川端式的美的文学。”[11]

(三)物哀美学的体现

无论是日常生活,亦或是传达思想和情感的文字,日本都独有一份自身的“哀”品格。众所周知,樱花是日本的国花,其花期非常的短暂,但在日本这个面积不大的国度里,日本人种植了非常多的樱树。樱花盛开时璀璨夺目,常常会吸引许多游人前去观赏,按照一般的理论,樱花在盛开的时候会受到人们的喜爱,而在日本这个国家却不是,他们十分推崇樱花盛开到极致并飞速凋谢的那一瞬间的美。大和民族的思想里带有悲观的成分,他们认为人的一生就像樱花一样,只求华美灿烂的一瞬间,短暂也无妨。

《源氏物语》对日本文学产生深远的影响,川端康成便是其集大成者,不止《雪国》,川端其它的作品有如《古都》、《千只鹤》都渗透着这种幽深、静谧、哀怨的物哀之美。川端康成对物哀美学有着非常独到的见解,他本人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随后用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川端的自杀可以说是表达了他对禅宗佛教的认同,用自己生命的旅程表达出了自己的物哀美学观,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即代表了他创作生涯已到达了顶峰,而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他认为死不是终点,而是生的起点,是美到极致的表现,是无可匹敌的艺术,可见,他已把物哀渗透入自己的生命中。“可以说, 崇尚‘物哀’是日本文学家的普遍特征, 他们一般看中柔美的情绪, 特别重视腼腆、文雅等风格。”[12]日本近代也有许多文学作品可看到物哀的踪迹,例如东野圭吾极富盛名的作品《白夜行》,其中不乏缜密的思维以及逻辑的案件推理。作为一本逻辑缜密的侦探小说,《白夜行》是非常成功的,但男主角桐原亮司用尽其能保全女主唐泽雪穗,在读者都以为他们两个能够继续相扶相持走向未来时,最后却仍然被警方抓获,他们所作的一切努力都终究变成徒劳。

不止是文学作品和代表日本之魂的樱花,日本影视业也有“物哀”精神的体现。日本动漫在我国有着非常多的簇拥者,《火影忍者》、《犬夜叉》等是许多年轻一代童年的记忆。而日本动漫中常用的意象有樱花、白雪等。日本人对樱花非常钟爱,把它视为最美的生命象征,而樱花单朵细看清丽淡雅、小巧纤弱,成片盛开则如霞似锦,灿烂无比。其中对物哀美学有着独特表达的当属新海诚。新海诚的电影《星之声》,男女主角依靠星星传达各自的思念之情,用星星这个“物”来传达彼此的“哀”;《秒速五厘米》的画面常有樱花成片成片地落下,画面构造得极其华美,用樱花的盛开到凋谢的瞬间来表达男生忘却女生的速度,无论缓急,男生都无能为力,表达了一种徒劳之感;《追逐繁星的孩子》中用繁星来表达物哀,繁星挂在天上,好像触手可及,但却什么都抓不住,用来象征美好却容易消逝的情感或事物。

日常生活的审美,传情达意的文学作品,丰富的娱乐影视,都可以从中窥见物哀美学的踪迹,可以见得,物哀审美已经渗透到日本生活中,在居住场所中,他们生活的列岛四季温度适宜,生活舒适,但其中也有不足,资源非常短缺,自然灾害频繁发生,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使得日本人喜欢在春天的时候欣赏樱花,在夏天的时候观望繁星,在秋天的时候欣赏残月,在冬天的时候会见初雪。日本人对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赞美毫不吝啬,除此之外,他们也深深感到美好事物的转瞬即逝,个人的渺小,以及生命的无常。而这种对美好事物的欣赏,但却又承认其生命非常脆弱的,正是“物哀”观念的集中体现。

五、结语

追溯到《源氏物语》中的物哀思想,川端康成在其作品《雪国》中表现出的虚无与其是同脉的。无论是他所描写的男女恋情的哀感,还是在季节性的自然物所透出的虚无感,川端康成不仅创造出一种虚幻的美,还创造出了一种超越现实美的绝对境界。《雪国》不仅标志着川端独特的创作风格的成熟,也是他小说艺术的巅峰之作。这部作品创作于二战时期,当时的日本军国主义正进行疯狂的侵略战争,川端康成将《雪国》发生的背景定位在偏僻的农村,远离当时的政治话题,才得以让这部作品得以保留,未被销毁。驹子与叶子两位女性所散发的女性魅力不仅让我们感受到女性的自我拯救,更让我们透过她们的性格体会到作者想要表达的自我哀感。不仅如此,在雪国的景物,不论是听到的或者是看到的,往往都能引发人心里复杂的情感,比如喜悦,愤怒,恐惧或者哀伤,让读者陷入作者构造的思想境界中。《雪国》中描绘的洁净之美、虚无之美与悲哀之美达到极致,令人怦然心动,又惆怅不已。

川端不仅是物哀美学的继承者,又是物哀美学的发展者,他运用了西方现代派的表现手法,又没有摒弃日本传统文化,雪国正是他成功找到属于自己的文学道路的一个标志。其中,作品所表达的虚无思想,也是对于现实的一种反抗,在川端创作这部作品时,日本正处于战争时期,国民都处于水生火热之中,而川端在《雪国》中所传达的理念,正是徒劳。岛村面对驹子的爱,只能无能为力;驹子作为一个想要认真过生活的人,却沦落风尘;叶子拥有着那么纯净美好的灵魂,却也只能死去。从中可以看到川端对于战争,保持着消极态度。

《雪国》基调优美哀婉,情节平和含蓄,令人回味无穷。其所表达出的独特的物哀美学,值得我们去好好的揣摩理解。有如坐上去县界的车,穿过那条长长的隧道,去回味“哀”与“艳”的余情,去体验空灵的禅宗意识,进入虚无缥缈而又洁净异常的世界。

参考文献

[01] 渊杰.川端康成在《雪国》中的物哀思想及写作风格[J].时代文学(下半月),2010(06).

[02] 葛永海.畸形爱恋的诗化演绎——《雪国》探赏[J].浙江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6(3).

[03] 张颖.文学经典重塑乡土景观——以川端康成《雪国》为例[J].暨南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4).

[04]川端康成著;叶渭渠,康月梅译.雪国[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3.21.7.55.3.112. 119.

[05]游溪,王单单,陈付红.论川端康成作品中的禅宗美学思想[J]. 东京文学,2014(3).

[06] 王艳凤.从《雪国》看川端康成对传统文化的继承[J].内蒙古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5(5).

[07]国家地理编委会编.国家地理 世界卷[M].北京:蓝天出版社,2007.22.

[08] 叶渭渠,康月梅.物哀与幽玄——日本人的美意识[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73.

[09]叶渭渠.日本古代思想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143.

[10] 叶渭渠,康月梅.日本文学史近代卷、现代卷[M].北京:经济日报出版社,1999.505.

[11] 郑克鲁,蒋承勇.外国文学史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5.341.

[12] 刘静.从日本文学的发展历程来看日本文化的独特特征[J].教育教学论坛,2016(11).

致谢

良师如友。此篇论文能够顺利完成,我非常感谢我的指导老师的热心指导。方方老师是一个热爱文学,有自我追求的老师。在课堂教学上,看到老师眼里绽放的光芒让我对外国文学有了孜孜不倦的追求,再加上对日本文学的兴趣,机缘巧合之下选择了《雪国》这部作品作为毕业论文的研究对象。研究《雪国》,好像从他人眼中得到的结论相似又不相似,对物哀美学这一概念有了进一步的理解,也进一步的理解了日本民族文化不同于我们国家之处。而探索这一个异域,主要还是得感谢老师对我负责任的指导,在面授过程中,在电子软件的交流中,给予了我很多帮助,也为我指明了很多方向,让我能顺利的完成我的毕业论文。

我也非常感谢此篇论文给我的启示,温故而知新,每每阅读,总有新的收获与启发,许多想不通的观点也在那瞬间得到点拨 ,让人忍不住再去探索,创造更多的答案,也许这就是阅读的魅力,非常开心自己当初选择了文学专业。

除此之外,我也要感谢一直以来支持我的父母,没有父母的支持和鼓励,就没有今天的我。还要感谢陪伴在身边的同学们,能够在这偌大的世界相遇,是一种缘分,希望我们都能实现心中所想,做一个不负青春的少年人!

川端康成《雪国》的物哀美学思想研究

川端康成《雪国》的物哀美学思想研究

价格 ¥5.50 发布时间 2023年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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