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余华《兄弟》的艺术特色

摘 要

余华是中国当代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他所创作的长篇小说《兄弟》,描述了在一个江南小镇上一个重组的四口之家所经历的种种事情,以及重组家庭中两兄弟的成长轨迹和人生命运。作品以文革时期和改革开放时期作为时代背景,分为上下两部:上部展现了文革时期的残酷现实和压抑的人性;下部展示了改革开放浪潮下人性的扭曲。本文主要从三个方面来探讨余华《兄弟》的艺术特色。在细读作品的基础上,首先对文本的叙事特征进行研究,从场景、语言和结构三方面结合狂欢化理论来探讨狂欢化的文本特征以及作品中叙述者的话语评论;其次分析小说中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形象;最后深入探索小说背后悲剧与温情并存的主题意蕴,理解作品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兄弟》;荒诞;狂欢化;悲剧;温情

前言

余华自创作小说开始,就以独特的写作风格和叙事手法著称。《兄弟》这部作品,是余华历经十年的殚精力竭之作,用喜剧的手法展现着悲剧的历史。《兄弟》一经问世就受到了国内外的广泛关注。国内对此作褒贬不一,这也正说明了它具有极强的研究意义和价值;然而在国外,却颇受好评。在法国获首届“国际信使外国小说奖”,也是对这部作品的一个肯定。直到现在,评论界仍然积极热情的探寻着这部小说中蕴含的艺术价值。余华自八十年代初开始创作到现在,他的创作风格也经历了几次转变。经过漫长的酝酿阶段,创作出的《兄弟》在叙事特征和人物形象的塑造方面,都是一次创新。他一反作家九十年代简洁朴素的话语风格,大量使用夸张怪诞的手法展现世界的荒诞和现实,反映着他对文革和改革开放这两个时代的看法,以及时代之间的碰撞下人性的变化和发展。

有评论家认为余华背叛了先锋,也有评论家认为余华回归了先锋,但只有作家余华知道《兄弟》创作的真谛,余华本人始终坚持《兄弟》是他迄今为止最好的小说。本课题内容的选择,首先是源于我对作家余华的喜爱。在读过余华其他作品后,对余华的创作风格和情节叙述的特点很感兴趣,并且作品《兄弟》的故事背景也很吸引我。在细读原作的基础上,通过网络查找小说中涉及的两个时代背景的信息,结合相关主题的文献资料,仔细探究《兄弟》的艺术特色,学习作者的写作手法并体会作者所传达的思想感情。

在长篇小说《兄弟》中,余华通过描述刘镇重组的家庭中的两兄弟—李光头和宋钢在文革时期和改革开放的初期所历经的种种磨难,塑造出一个充满荒诞色彩和悲剧意味的现实世界。在《兄弟》中,余华透过暴力、荒诞、丑恶、欲望等,展示了两个不同的时代:前一个是精神狂热、本能压抑,命运惨淡的时代;后一个是理性颠覆,浮躁纵欲,众生荒唐的时代。这部小说不仅展现了时代特色,也通过对人物形象的深度刻画,展现了时代背景下芸芸众生的生存状态。本文通过对《兄弟》艺术特色的浅析,研究作品的叙事特征,体会人物的多重形象,深入挖掘《兄弟》各个角度的意蕴,领会其中的深邃内涵。

一、《兄弟》人物形象研究

“如果你是真正的艺术家,你会认识到这一点。你会了解到,读者对一篇小说感兴趣的主要之点不是在于问题的解决,而是在于某个特定的人去解决那个问题。[13]”在一部小说中,叙事和叙人是难以分割的,小说中的人物在余华的笔下成了叙事的主体,“‘历史’留给我们的只是一个遥远的背影,人物命运的变迁在历史的衬托下则显得尤其沉重。[14]”多达五十万字的小说《兄弟》中,描绘了许多生动鲜明的人物形象。

(一)亦正亦邪的英雄人物——李光头

李光头是《兄弟》的主人公,是余华着墨最多,重点刻画的一个人物形象,也是小说中最具复杂性和多重性特点的人物形象。作品的开头,李光头因为在厕所偷看女人的屁股,给人留下了“流氓”的印象,被人抓到游街时还满不在乎,丝毫没有感到羞耻;而在他更年幼的时候,他的性意识就开始萌芽,那时他是个跟长凳和电线杆“搞男女关系”的“小流氓”,他身上的“流氓气”也体现在他的粗鲁、自私和无赖上。为了追求林红,他使出了一系列无赖的手段,带着福利厂的手下求爱,甚至为了满足自己的愿望,在明知道宋钢与林红相爱的情况下,多次以兄弟情为由,利用宋刚帮助自己追求林红,这也是他自私的一面。在他成为富翁之后,性欲也随之不断膨胀。文本中对他性欲的描述达到了极其夸张的地步,形容他是一个牲口一样的男人,睡了全国各地的女人,还有数不尽的外国妞。而在他被告上法庭之后,他又冠冕堂皇的将自己的淫乱和纵欲归结为恋爱的失败,仿佛自己是一个受害者,无赖的给自己粗鲁无耻的行径找到合理的解释。

李光头这个人物形象之所以具有复杂性的特点,就是因为除了人性中恶的成分,从另一个角度看,他的人性中又充满着真善美。他是个孝子,为了让李兰舒舒服服的去乡下给宋凡平扫墓,李光头调动一切资源,给李兰准备了补充营养的葡萄糖液和带有藤椅和遮阳伞的豪华板车;当母亲病重时,李光头也是整日守候在病床前。他重情重义,通过倒卖垃圾西装发家致富了之后,首先想到自己的兄弟宋钢,想要带着宋钢一起过上好日子;两兄弟在后来断绝来往,但当患了肺病的宋钢来找李光头时,李光头不计前嫌,给宋钢治病,并承诺宋钢的事他会管到底。他诚实守信,一诺千金,他在做破烂生意赚了钱之后,第一时间召集童张关余王五人,连本带利地把当初在服装厂时五人入股份赔掉的钱还给他们;在举办“处美人大赛”时,即使发现了与自己发生关系的“处美人”是伪造的,但仍然信守承诺,给了她处美人大赛的冠军。他还有极其隐忍坚定的性格,当时入股服装生意失败的五个债主,每次在街上见到李光头都要揍他一顿。他们从春暖花开揍到炎炎夏日,李光头明白这是他欠他们的,所以面对拳打脚踢李光头绝不还手;服装生意失败后,回不去福利厂的李光头又选择了在XX门口静坐示威,风餐露宿,靠收破烂维持生计并以此积累了财富。纵观李光头的发迹史,我们也可以看出他是个精明的人,靠收破烂和倒卖垃圾西装发迹。在改革开放的浪潮里,成为弄潮儿。他抓住每一次机会,经营饭店、服装厂、洗浴中心等,涉足各种行业,与县领导合作建设了一个新刘镇。自此,他几乎垄断了刘镇的所有产业项目,他非常清楚热度能给自己带来利益,于是靠创办“处美人大赛”等使自己始终具有极高的热度和商业舵手的光环。

余华写出了人性的多样性和复杂性,这也因此使小说看起来真实。小说塑造人物绝不单单为写人而写人,也不是单单为了写某一件事,它必须要揭示出深层的意义来[15]。余华赋予了李光头丰富且复杂的人物形象特点,也使李光头成为一个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人,正是这样一个人物的存在,使小说的主题和时代特征才有了更深刻的表现。

(二)善良且悲哀的牺牲品——宋钢

宋钢是小说的另一个主人公,这一人物的性格特点相较李光头来说更为简单一些,没有太多复杂的成分。简单来说,宋钢就是一个善良且单纯的人,但在某一层面来说,这份单纯善良也具有多面性。

善良是宋钢性格中的本质。他时时刻刻都会为别人着想,不求回报。他与李光头共同经历了多灾多难的童年,他们是相互扶持的兄弟。文革时期,在宋凡平被抓走的那段时间里,他与李光头过了一段无父无母的日子。他像亲哥哥一样照顾着李光头,每天做好了饭等他回来吃;宋凡平死后,宋钢回到了乡下爷爷家,当他再来找李光头时,即使自己一天没吃饭饿的前胸贴后背,也坚决不吃带给李光头的大白兔奶糖;知道李光头喜欢林红,他甚至选择了上吊自杀来成全李光头……宋钢的善良体现在他性格的各个方面,他继承了父亲宋凡平的善良的品质,但他并没有继承到宋凡平的勇敢和刚强。他的善良又表现出懦弱和软弱的一面,在面对困难时不会像李光头那样果敢和乐观,他总是逆来顺受或是选择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来解决;他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这一点他与李光头有着天壤之别。他没有远大的志向,也做不出什么丰功伟绩,只是小心谨慎、安安稳稳地生活,这也使他在改革开放的时期无法跟上时代变化的节奏。从五金厂下岗后,只能靠做苦力、卖花或者是兼职来维持生计,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但这样一个内向且懦弱的人,也有倔强坚持的时候,体现在作品中是他的几次抗争,每次抗争都是为了妻子林红,这也可以看出他对妻子林红的感情之深,他是一个痴情的人。第一次抗争是为了跟林红在一起,不愿意看见林红再被自己违心的拒绝所伤害;第二次抗争是在偷偷接济李光头时被妻子发现,为了不让妻子难过,选择跟自己的兄弟李光头一刀两断;第三次抗争是在妻子强烈反对的情况下,他也坚定的选择跟周游南下,挣扎在艰辛和孤独的生活中,甚至放下尊严,只为了能多赚些钱给妻子更好的生活。

纵观宋钢的一生,他始终都在承受着命运和生活的打压,在发现妻子与自己的兄弟在一起时,他最后选择了以卧轨自杀这样的方式去结束了自己悲哀的一生。宋钢的善良,也是导致他悲剧结局的原因,导致他成为一个走向死亡的悲哀的牺牲品。

(三)小丑群象——刘镇群众

刘镇的群众几乎都是以小丑形象登上这部闹剧舞台的。小说中对这一类形象的刻画,也是有其特殊意义和价值的。童张关余王五个债主,在李光头决定做服装生意找到他们入股时,听着李光头的慷慨陈词和美好设想,个个都是满怀期待,个个都对李光头赞不绝口,而知道生意失败,入股的钱全赔光之后,这些人立马变了嘴脸,凶神恶煞的扬言要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到后来李光头逐渐成为超级巨富时,这些人的态度又发生了改变,对李光头俯首帖耳、阿谀奉承。他们是随声附和、见风使舵的刘镇群众的典型代表。

除了他们,还有刘镇群众的重点人物之一——赵诗人。这个在开篇以所谓伸张正义的形象出现的人物,实际上是猥琐丑陋的,他也是个在厕所偷窥的“常客”,是个名副其实的流氓,却以知识分子的形象粉墨登场。李光头童年时期,赵诗人总是用“扫堂腿”来欺负他,而当李光头成为超级富翁之后,他又开始向李光头献媚,他翻出了在少年时欺负李光头、“扫荡”李光头时穿的球鞋,专门陪李光头“训练体能”,让李光头“扫荡”他;刘镇还有另一个知识分子——刘作家。这个在当年与赵诗人一同“扫荡”李光头的人,这个被李光头威胁要打出他“劳动人民的号子”的人,在李光头飞黄腾达之后,将当年李光头在厕所偷窥的丑事改写成了忍辱负重的励志故事,并成为了李光头公司的新闻发言人,对李光头可谓是忠心耿耿,处处维护。这两位刘镇的知识分子丢掉了做人的尊严,出卖了自己的灵魂,是可怜可鄙的。余华以讽刺的手法将他们庸俗势力、滑稽可笑的丑恶嘴脸描绘的淋漓尽致。

人总是不可避免地与许许多多的群体生活在一起,离开群体便无法生存。刘镇的群众形影不离地活在李光头的身边,他们不是善良、有思想、觉悟高的一群,他们更多的是猎奇的庸众、无聊的看客、愚昧的封建卫道士……他们善于见风使舵,旁观者的身份使他们总是以看热闹的形象出场,他们有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秉性,冷漠、无聊、麻木,但又带有时代的鲜明印记[16]。

二、《兄弟》的主题意蕴及现实意义

对一部小说的分析,除了探索叙事特征和解读人物形象之外,更重要的是要把握作品所包含的主题意蕴和传达的现实意义。余华在《兄弟》的创作中,通过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和情节的建构,使作品蕴含了深刻的主题思想及现实意义。

(一)主题意蕴

“一部小说的主题就是作者对人物和事件的解释,是体现在整个作品中对生活的深刻而又融贯统一的观点,是通过小说体现出来的某种人皆有之的人生经验。[17]”对一部作品的分析,除了针对表面的叙事特征和人物形象,更深层次的研究就是挖掘背后的主题意蕴,作品的主题体现着作者的观点和人生经验。

1.悲剧的苦难人生

苦难是人的普遍生存状态,是外部事物施加于个体而呈现在身体与精神上的境遇[18]。

《兄弟》继承了余华一贯的悲剧的作品主题风格,从整体上来看,作品充斥着时代背景下的人性悲剧。

小说中大部分人物的命运都是悲剧的,其中最具悲剧色彩的就是宋凡平。宋凡平可以算是《兄弟》中甚至是余华作品中唯一一个几乎完美的人物形象。他有着父亲的慈悲,有着人性的善良,有着男人的担当,有着丈夫的体贴,有着为人处世的精明,有着刚正不阿的意志。即使用尽人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来形容他都不为过。可能正是因为作者将这一人物塑造得太过完美,才使他的悲惨结局更让人觉得无法接受。宋凡平是在去接妻子时,在长途火车站被红卫兵活活打死的。在这之前,他就被打上了地主的称号,日日接受批斗;后又因李光头的一句“地上的毛xxx”被关押起来,受尽了苦难。这种悲剧,是文革时代强加给他的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因为红袖章们扭曲的人性,因为混乱的时代背景。作品中用大量的笔墨描写了宋凡平被暴虐致死的画面,触目惊心,仿佛是施虐者在肆意发泄着自己的欲望,硬生生的将这世间的光明和美好扼杀,他的死成为这部作品中最令人潸然泪下的部分,他的死是人性的悲哀,是乱世的悲剧。

宋凡平的死亡是肉体上的暴力所导致的,而《兄弟》中更多的则是精神暴力。李兰是真正的经历着苦难的一个人物,她的人生充满了悲剧,她的苦难来源全是外界的精神暴力。在李光头还未出生时,李兰就因为她那个在厕所偷窥溺死的丈夫而蒙羞,在那个人言可畏的年代,外界舆论的声音压得李兰无法挺起胸脯做人,还落下了头疼的毛病。在与宋凡平结婚当天,曾经的邻居,这些刘镇的“群众”,来到他们家连句祝福的客气话都没有,反而不依不饶、骂骂咧咧的把李兰比作母鸡,把宋凡平比作母鸡待嫁的公鸡,使新婚成为了闹剧,他们用那些下流的言语对李兰施加着精神上的暴力,好在婚后生活有宋凡平的照顾和抚慰。本以为人生的苦难该到头了,令李兰没想到的是:幸福的日子尤为短暂,丈夫又在文化大革命中惨死。她是靠着丈夫宋凡平给她的爱和骄傲在艰难地生活着,而儿子李光头十四岁在厕所偷窥被抓后,七年前第一任丈夫留给他的耻辱感再次袭来,她的头再次低了下去,她彻底失去了生活的希望,命运一次一次地折磨着她,打击着她脆弱的灵魂,结束这种苦难的人生对她来说倒像是一场解脱。

宋钢继承了父亲善良的本性,也延续了父亲悲剧的人生命运。小时候的宋钢,与李光头共同度过了苦难的童年。长大后,李光头发家致富,而宋钢在婚后却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悲剧。身体上,他在码头干苦力使腰严重扭伤,后又因在水泥厂工作染上了肺病,与周游南下推销保健品时,为了更具说服力植入假乳房,面对妻子和兄弟的乱伦选择了卧轨自杀;精神上,他在还年幼的时候,便失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婚后为了不拖累林红,在南方寻求生计时受尽了苦难,放弃了自己的自尊和灵魂。在回到刘镇后,发现妻子已离开了他时,他心里最后的慰藉也失去了,林红的背叛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使他走向了死亡,结束了自己悲剧的苦难人生。

余华在作品中为我们塑造了一个遍地荒唐充满悲剧的世界,那是一个良知泯灭的时代。其实不光这些主要人物的人生是悲剧的,刘镇的那些愚昧、冷漠的小人物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呢?他们冷眼旁观、自私狡黠。余华用风水轮流转的笔法展现着属于他们的因果报应,施暴者终有一天会沦为受虐者,用众生百态的无知与腐朽来揭示人间的黑暗。他淡定的看着这个荒唐的人间,用荒诞、戏虐的手法俯视着众生,将赤裸裸的人性悲剧暴露得淋漓尽致。

2.温情与救赎

也许是作者不忍心看到良善的人一味的遭受苦难,所以在作品中也加入了温情的成分。悲剧世界里的温情往往更加珍贵,这种人文情怀是冷漠黑暗的悲剧世界里的一剂良药、一丝光明,对于承受苦难的人来说,是一种救赎。

作品中的温情主要表现在亲情和爱情上。没有什么比父母对孩子的亲情更为伟大和无私了。作品中的宋凡平是一个伟大的父亲,他深深地爱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也弥补了李光头缺失的父爱。他教两个孩子“天下无敌”的扫堂腿;即使白天被红卫兵抄家,仍然信守承诺带两个孩子看到了夜色中的大海;文革时遭受暴力的他即使胳膊脱臼,也能开玩笑的告诉两个孩子是他让胳膊“休息”了。他希望用自己的乐观可以感染到孩子,让孩子体会到的是生活中的快乐和美好。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宋钢和李光头,让他们的童年不被那个浑浊黑暗的世界所打扰。李兰是一个坚韧的母亲,她与宋凡平一样,是纯良和美好的化身。她深爱着李光头,虽然作品中没有过多地正面描写,但在和宋凡平结婚前以及宋凡平死后,儿子都是她全部的希望。她承受了太多命运的不公,但为了儿子她选择活下去。甚至在临死前,她仍然为儿子以后的生活做打算,即使这个儿子像他的生父一样给她带来了羞辱,但她永远都无法舍弃自己含辛茹苦带大的儿子,把他看做自己的命;李兰也同样爱着宋钢,她是宋钢真正意义上的妈妈。当宋钢从乡下来找李光头时,李兰见到自己的另一个儿子高兴得流出了眼泪。一项节俭的她要带这个自己思念的儿子去吃顿好的。在李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是无限的思念宋钢。李兰对于宋钢的爱是她对宋凡平爱的延续。所以在多年后,宋钢一直认为李兰就是自己的妈妈。宋凡平和李兰对两个孩子无私的爱是朴实纯粹的,他们的存在为作品增添了许多温情。

作品中的李光头和宋钢是由于父母重组家庭而结识的,他们是一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但却有着比亲兄弟更深的兄弟情。他们因为父母的结合而相识,陪伴着彼此共同度过童年生活。他们白天一起玩耍,晚上在同一张床上睡觉,一起被年长的孩子欺负,一起偷吃大白兔奶糖……在宋凡平被关押的时候,他们更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宋钢每天煮好了饭等着李光头回来,一锅夹生饭是李光头永生难忘的回忆,那是年少的宋钢对弟弟的照顾和爱,也是李光头对哥哥的依赖。宋凡平死后,宋钢跟爷爷回到了乡下生活,他会因为想念李光头,偷偷带着大白兔奶糖来城里找他。宋钢和爷爷来城里卖菜,会把最新鲜的菜早早放在李光头家门口,当李光头发现那带着露水的青菜时,是他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他知道那是宋钢来过了。两兄弟就这样彼此惦记彼此思念,陪伴着彼此慢慢长大了。在李兰和宋钢的爷爷死后,两兄弟又在一起了,开始真正相依为命的生活。宋钢会为李光头编织象征着远大前程的毛衣,把李光头的任职文件小心地誊抄并保管起来;而李光头会在宋钢被刘作家欺负时为他出气,用他的方式保护着自己的哥哥,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他们以彼此为骄傲。即使林红的出现,让两兄弟走向分裂,可他们心中对彼此的惦念却不减分毫。在李光头落魄时,宋钢即使自己饿肚子也会偷偷接济他;在宋钢染上肺病时,李光头也会义无反顾的供他治病。所以在后来宋钢死后,李光头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孤儿,他无心再做其他的事情,只是用自己余生的所有时间来怀念自己深爱着的兄弟宋钢。这份兄弟情,是他们在乱世中给彼此的慰藉和救赎。小说中重复出现的两句话“就是天翻地覆慷而慨了,我们还是兄弟”,“就是生离死别了,我们还是兄弟”。是啊,他们对彼此的爱和意义早已超越了生死,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份感情,即使是生死,也不能影响分毫。

这种温情同样体现在爱情上,宋凡平和李兰之间的爱情,也让读者为之动容。宋凡平的出现,将李兰这幅灰色的素描人生抹上了油彩的光鲜。他的出现拯救了她悲苦的人生,也让人性变得温暖。他的出现带来了永恒的甜蜜,他的出现让整个气氛变得舒缓,他们能够拯救彼此[21]。第一任丈夫带给李兰的羞辱,使她变得懦弱且小心翼翼;而与宋凡平的结合,使她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向往。在新婚的日子里,宋凡平给李兰洗头梳头、在街上会落落大方的向别人介绍李兰是自己的妻子,会一起去拍全家福。为了给李兰治好头痛病,他会事无巨细地解决所有问题。宋凡平的乐观感染着李兰,使她变得自信,使她能抬头做人;宋凡平带给她的骄傲,洗刷掉了第一任丈夫带给她的耻辱和自卑。所以即使宋凡平死后,给她留下了地主婆的称号,她仍欣然接受并引以为傲,她是带着宋凡平的爱继续生活。宋凡平对她的意义,不仅是给了她幸福生活,更是她生不如死的煎熬生活中的救赎。

面对浮欲丛生的当代社会,人很容易掉进欲望的陷阱中,从而迷失自我,酿成悲剧。如何找回失却的温情,重构我们的精神家园显得极为重要[22]。作者通过对亲情和爱情的描写,让我们看到了在这悲剧的世界里,仍存在着温情。面对苦难的人生,只有爱是唯一的救赎,也正是爱,支撑着人们面对苦难也坚定的活着。正如余华所说:“在那个时代里,爱成为了内心深处的自由”。

(二)现实意义

《兄弟》是余华历经十年的打磨创作出的长篇小说,外界对他的创作历程总结为三次转型:20世纪80年代他的创作风格算是从现实主义转向了先锋创作,出版了《在细雨中呐喊》和《现实一种》等作品,这是他的第一次转型;20世纪90年代他的创作风格又从先锋写作转变为了世俗现实的创作,代表作如《许三观卖血记》、《活着》,这是他的第二次转型;而到了21世纪,在他创作了《兄弟》和《第七天》后,完成了他的第三次转型,有学者认为这是先锋文学的回归,并在回归的基础上也有对现实主义的保留,这是一种崭新的风格,是一种新的探索和进化。从不同的角度来看,这部小说的创作风格的确有所改变和创新,但在改变中也存在着对以往创作的继承。

首先,对于生存问题和苦难人生的叙述仍旧是他小说的主要特点。在他的小说创作中,常常着重描写人们的各种苦难,描绘出一幅幅人间受难图,以血腥暴力的手法刻画苦难的发生,以死亡为代价终结苦难。在《兄弟》中,宋凡平、李兰、宋钢、孙伟的父亲等人都是在终结生命的同时,终结了人生的苦难,死亡似乎成为了悲剧世界里的一种解脱。其次,延续了《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中的温情叙述。在《兄弟》的创作中,作者带着悲悯的情怀,使作品增添了许多情感的温度。用温情去消解暴力和苦难,用良知去唤醒人性。而他的第三次转型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层面。首先,余华在《兄弟》中描写了许多平民百姓庸俗的生活。作品中有很多关于人性欲望的压抑和放纵的反叛主流文化的情节和语言,如李光头在厕所偷窥、与板凳搞男女关系、用各种放大镜观察处女、周游和宋钢推销性保健品等人们忽略或羞于研讨的禁忌题材,这种民间文化在知识分子眼中也许是庸俗不堪的,但也是最真实的生活;其次,《兄弟》采取正面强攻的方式直击现实生活,用传奇化书写赋予人物极强的象征性,如宋凡平象征着苦难的历史,李光头象征着欲望的时代。用典型的人物形象充分表现出现实,借助传奇叙事深刻批判社会历史、现实和生活困境,深刻反思复杂的的人性;最后,《兄弟》中运用了狂欢化的叙事手法,无论在情节安排还是语言叙述中都打破常规、突破传统,具有反主流、反规范的颠覆性,使小说具有强烈的反讽性,表现出先锋文学的特征。

《兄弟》是两个时代相遇而产生的故事,这两个时代像是两个极端,人性欲望在文革时代极度压抑,在改革开放时代则极度放纵。余华用荒诞的笔法给苦难的历史和传奇性的现实一种新的生活面貌,他从“窄门”走向“宽门”,从狭窄写出宽广,在这部小说中“诞生了一个新的余华”。

结 论

对于小说《兄弟》,余华曾多次提及这是他认为创作的最好的小说。这是一部沉淀了多年的呕心沥血之作,经得起时代的考验。添加了新的元素的叙事手法,更加饱满立体的人物形象塑造,以及深刻的主题意蕴,都使这部作品有着丰富的研究价值。作品以荒诞的现实始,以现实的荒诞终,从那些重复和粗鄙的语言中,从那些荒诞的故事中,让人们看到了不同时代背景下,人物命运的曲折变化,那不仅仅是生活的真实,更是内心的真实。

余华以自己独到的想法,冷静的态度和细致缜密的思维,用夸张暴力的语言来揭示人性,呼唤真情,让我们认识到了在权利和意志面前个人命运的不可抗拒,让我们体会到欲望带给人类的沉痛灾难,也让我们感受到在黑暗世界中温情发出的强大力量。这部悲剧中的喜剧,喜剧中的悲剧,带给读者的除了伤感还有自省。那些戏谑荒诞的文章透露出的不单是嘲讽,更有作家对人物生存状态的深刻反省和对人性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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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余华《兄弟》的艺术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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