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早期散文

　　冰心是在“五四”时代精神感召下最早开始创作的一位女作家，从她一踏上文坛，其清新隽永的文笔、细腻澄澈的感情，就赢得了读者的喜爱和赞赏。她以特有的柔和温爱的调子礼赞母爱、童心和自然美，抒发对祖国、对人民的爱，表达对正义、真理和美好情操的追求。其作品无论从内容到形式，都是对陈腐、僵硬的封建主义文学的重大突破，使读者耳目一新。她追求意境美、画面美和语言美，文字如行云流水，给人以真与美的享受。冰心说过：“我主张‘白话文言化’，‘中文西文化’，”她的散文语言往往生动优美，轻浅中含几分凝重，流利中多点儿典雅。

　　在冰心的创作生涯中，三十年代前的早期创作尤为引人注目，她早期创作的散文更是以“满蕴着温柔，微带着忧愁”的笔调，委婉含蓄的手法和清新秀丽的语言形成了她独树一帜的艺术风格，宛如一朵朵清新俊逸、晶莹俊秀、恬淡自然的小花，开放在“五四”新文学的园地里，赢得了读者深深的喜爱。那些饱含生活情趣和跳动着生命活力、情感真挚丰富、画面美丽优雅的文字滋养了几代人的心灵。

　　纵观冰心早期散文，贯穿始，终的是她的“爱的哲学”。这一方面缘于她在教会学校所接受的基督教义，同时也因为她大量阅读了列夫·托尔斯泰、泰戈尔等外国作家的优秀作品，并从中受到了深刻的影响；另外“五四”时期西方资产阶级的人道主义思潮在中国广为流传，自由、平等、博爱的思想在知识阶层中颇为流行，这一思潮对于冰心的影响同样也是相当大的。冰心早期散文中的“爱的哲学”是一种“万全之爱”，泛爱宇宙之一切，尤其爱母亲、儿童、自然美。在作品中，作家时时流露出对母亲一腔挚爱的赤子之情，对童年往事的深情回顾以及对儿童纯洁心灵的憧憬，对大海的眷恋，对山光水色、日月星辰的由衷赞赏。自然、母爱、童真和谐地融合在一起，构成了冰心早期散文的一致的主旨，给以“五四”文坛较大的影响。

　　在冰心早期散文中，关于母爱，作家作了这样的描述，母亲“只要我能寻到她，投到她的怀里……天地一切都信她！她对于我的爱，不因着万物毁灭而更变！她的爱不但包围着我，而且普遍的包围着一切爱我的人；……世界便是这样建造起来的！”(《寄小读者》通讯十)。“海好象我的母亲，湖是我的朋友，我和海亲近在童年，和湖亲近在现在。海是深阔无际，不着一字，她的爱是神秘而伟大的。我对她的爱是归心低首的。”(《寄小读者》通讯七)。“尽我在世的光阴，来讴歌这神圣的母爱”。(《寄小读者》通讯十二)母爱是冰心早期作品中反复吟咏的一个主题，不仅在散文中吟咏，也常常在诗或者小说里歌唱。冰心歌颂母爱时，总是运用十分优美动听的文字，无限缠绵深沉的感情，把母爱描绘成人世间最值得赞美的一种感情，以浅酌低唱、扣人心弦的方式，将母爱表现得淋漓尽致。

　　歌咏和赞美童真，是冰心早期散文中的又一重要主题。“一片幽辉，只浸着墙上画中的安琪儿。—这白衣的安琪儿，抱着花儿，扬着翅儿，向着我微微的笑。”(《笑》)“船上生活，是如何的清新而活泼。……海唤起了我童年的回忆，海波声中，童心和游伴都跳跃到我脑中来。”(《寄小读者》通讯七)“可爱的，除了宇宙，最可爱的只有孩子。和他说话不必思索，态度不必矜持。抬起头来玩笑，低下头来弄水……总是活泼泼的，笑嘻嘻地。”(《可爱的》)冰心热心为儿童写作，模仿“小孩子口气，说天真的话”，早年的她写下了为数众多的充满童心、童趣深受小读者喜爱的好作品，如《寄小读者》、《往事》、《山中杂记》等。在冰心的作品中，神情天真烂漫，有着晶莹剔透心灵的孩童，是最为美丽、动人、纯洁可爱的，是最值得信赖的朋友，故作家尽情的讴歌童真。

　　歌唱大自然，尽情地描绘大自然的绚丽多彩、奇光异景，是冰心早期散文的另一重要内容。“松林是一片浓黑的，天空是莹白的，无边的雪地，竟是浅蓝色的了。这三色衬成的宇宙，充满了凝静，超逸与庄严；”(《往事》)“我沐着微暖的阳光，在树根下坐地，举目望着无际的耀眼生花的银海。我想天地何其大，人类何其小。当归途中冰湖在我足下馏走的时候，清风过耳，我欣然超然，如有所得。”(《寄小读者》通讯十四)“……我希望我们都做个‘海化’的青年。……海是温柔而沉静。……海是超绝而威严。……海是神秘而有容，也是虚怀，也是广博……”(《往事》)“呀！凉云散了，树叶上的残滴，映着月儿，好似莹光千点，闪闪烁烁的动着。—真没想到苦雨孤灯之后，会有这么一幅清美的图画。”(《笑》)在冰心的笔下，大自然的春日秋色，花晨月夕，海涛湖波，丛林小溪，如诗如画，色彩斑斓，生机盎然，使人仿佛身临其境，目不暇接。祖国的壮丽河山、异邦的旖旎风光，在作家饱蘸着情感的笔墨中，意蕴深沉，感人至深。

　　母爱、童真、自然美和谐地贯穿于冰心的早期作品中，形成了她早期散文的主题，也形成了冰心散文特有的那种清新秀丽、流利飘逸的风格。以“爱的哲学”为创作理念，演绎大自然的绮丽奇妙，童心的纯真、母爱的温馨，在“五四”时期，这种以人道主义为核心的“爱的哲学”无疑是具有反封建的意义的。实际上冰心作品“爱的哲学”帷幕后面所表现的是作家对黑暗社会的不满与愤慨，以及对未来美好社会的向往与憧憬。这一“爱的哲学”倡导人们的互爱互助，反对人世间的隔膜与冷淡，也可以说是对蔑视人性的封建专制政治体系的一种抵抗，同时也使刚刚觉醒而徘徊于歧路的悲观厌世的颓唐青年们感受到温暖，以鼓起生活的勇气。

　　冰心一直以来就主张文学创作要反映真实的情感，她认为真挚情感流露是创作的灵魂。她曾经说过“创作必须从真挚的情感出发，抒真情，写实境，才能得到读者的同感和共鸣”。冰心散文反映她内心世界真实的情感，包含着对人生的感悟，也从中体现她独特的风格。她的散文大都以爱，作为全文的灵魂，那发自内心最真挚情感，完全展示在散文中的每一个文字中。她的散文以真实的情感，描写了平凡大众在生活上琐碎的社会生活，刻画了一幅幅真实的画面，抒发了我国历史文化底蕴和风俗。传达出作家深厚而炙热的爱国情思。特别是她描写家庭生活的散文作品，真实、细腻、感人至深。《往事》《南归》等散文就歌颂了爱和关怀，将母亲与女儿的亲情刻画得栩栩如生。在散文里精细的文字表现出作者内心的变化，抒发了对母亲的眷恋之情。有人说朱自清的散文《背影》展示了父子情深，那冰心的散文则是母女真挚情感的流露。散文中那真挚情感，不但表现出内心真实的反应，也表达了对社会的爱憎分明，展示了冰心对生活纯真、自然的感触，她说过“心里有什么，笔下写什么”体现了她自然情感的流露，就像一阵清风柔婉、自然，使我们可以聆听到她最真实的感情。冰心散文的真实情感的体现，还使我们感受到了人生的哲理，她的散文描写了现实生活中的种种事物和现象，给人以深刻的启发。在她的《给日本女性》中这样写道：“做子女的时候，承受着爱，只觉得爱的伟大；做母亲的时候，赋予着爱，却知道了爱的痛苦！”这就是冰心内心最真实的情感流露，也是她带给我们的人生感悟。

　　冰心的散文字里行间都展示着她雅而不俗、清而不拙、清新淡雅、极富韵律的语言，有东方才女之称。冰心在“五四”时期就说过：“我想如现在的作家能无形中融会古文和西文，拿来用于新文学，必能为今日中国的文学界，放一异色。”冰心的散文里的语言，接近口语可用的词汇，又结合了西方语句的白话文，冰心散文用精炼的语句，把生活和自然现象生动描绘，同时加入了自己的情思，达到词真意切、自然和谐于一身。高尔基说过：“语言必须要朴素、明晰、精确，然后才优美和明白易懂。”

　　冰心的散文就体现了这些，她用朴实、直白的语句，不带任何修饰地来描绘她真实的情感。在内容上丰富鲜活，在语句上简洁明丽，在结果上灵活多样，用自由的笔触去描绘祖国的秀美山河、人世间的纷繁真情，给读者勾勒出一幅幅美丽的画卷，使人注目动心。她的散文用清新秀丽的文字、新颖的构思展示了与众不同的文学艺术，在散文里冰心所用的语言，都以口语为基础，吸收了文言在里面，这样使散文表现内容更为丰富，同时也含蓄、典雅地展示了冰心的散文特点，使文字显得清新淡雅。在散文中无论是叙事还是抒情，都如同一杯绿茶，清新自然、淡雅柔和、韵味无穷。冰心的散文在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对万物的赤诚真情，同时也展示了她高雅的人格。

　　冰心在《归来以后》中写道：“我素来喜欢小孩子，喜欢描写快乐的事物，喜欢使用明朗清新的字句。”冰心善于提炼口语，使之成为文学语言，明朗清新的句子在冰心的儿童散文中处处可见。《拾穗小札》中有一段描写：“直到前几天一觉醒来，看见檐前光辉夺目，赶忙爬起凭窗一望，原来昨夜下了一场大雪！屋上地上厚厚软软的一白无际，几只寒雀在蒙着一层雪片的枯枝上惆啾上下；几个上学的、穿着红色蓝色棉猴儿的孩子，手里握着雪球在新扫出来的一条小道上，嚷着笑着地奔走追逐。”这些句子均被涂上了明朗的色彩，换上了清新的曲子，让读者在回味语言的同时，仿佛在享受一道“声、色、味”俱佳的烛光晚餐。

　　她的创作保持了一贯的清新隽丽的艺术风格，但却没有了过去的迷茫和淡淡的惆怅，而是展示了丰富多彩的生活画面，呈现出明朗乐观的情调。

　　冰心的散文里不管是叙事、描景、抒情都给读者展现出来形象生动、色彩丰富、情趣盎然，处处都洋溢着诗情画意，给人意境的美感。作者对生活和事物有着高超的艺术观察力和高雅的艺术情趣，在她的散文里不论是触景生情，还是回忆往事都给人以深刻的感悟。在冰心的散文作品中，处处都可以看出蓬勃的生气、盎然的情趣，无论是写物还是写人，都独具匠心，笔触生动鲜活、挥洒自如，给人以妙笔生花、真实生动的感觉。她在叙事记人的描写中，总是选择平凡的人和平凡的生活，来展示人物鲜明的性格和鲜活的形象，在她描写自然风光的语句中，不管是高山大河，还是黄沙高原，或者是春江月夜都倾注了个人的情愫，使其散文看起来极具情致、生动鲜活。在她的《山中杂感》中这样描写：“夕照里，牛羊下山了，小蚁般缘走在青岩上。绿树丛巅的嫩黄叶子，也衬在红墙边。”她运用了斑斓的色彩来描绘景物，使景物意境生动鲜活、生趣盎然，这也展示了作者高超的艺术表现形式。在冰心的散文里到处都洋溢着她对万物的生动描写，在散文《笑》里她真实展现了不同人的笑，有孩子的笑、安琪儿的笑把他们融合在一起，使之充满动感，而又不呆滞，给读者以生动、鲜活、清新的心灵共鸣。

　　我们读冰心早期的散文，那是自然的流露，天性的流露，至真至纯至美。冰心运用丰富的遐想和清丽的文笔，赋予大海以情态，以情意化，创造出富有诗趣的抒情境界。大海与母爱好像一股涓涓细流注入几代小读者的童心上，直到他们长大成人时还久久不能忘怀《寄小读者》优美的灵魂和高洁的心魄。

　　冰心的散文已经经历了将近一个世纪，可还在影响着我们一代又一代的人，如此强烈而持久的艺术魅力主要来自她对一切事物的爱。在她的散文中表达最多的是爱，冰心的爱不光是对母亲的爱、对所有儿童的爱、对一切的大自然的爱，还有对人与人之间的互爱。因此她的爱是博大的深远的。“爱的哲学”是冰心所有散文展现的灵魂，是她的文学精神思想。“有了爱就有了一切，我们必须有爱。爱的最高境界就是真爱，爱的最贵品种就是博爱，人世间除了梦想不可或缺以外，就是爱了。”冰心这样说自己，也始终信守这个信念。在冰心的散文里我们可以感觉到，她的爱就像人的生命，是人类的一种精神力量。在她的作品中以“爱的哲学”来照亮人的内心，给我们展示了她平凡的人生和不平凡的精神力量。“爱的哲学”在她文学创作的80年里，始终展现在她作品里。巴金评价冰心:“我们喜欢冰心，跟着她爱星星，爱大海，我这个孤寂的孩子在她的作品里找到温暖，找到失去的母爱。”她热爱祖国、热爱生活、热爱孩子、热爱大自然，冰心的爱，有着孩童般的纯真、大海般的广阔和对祖国人民的真挚的爱。冰心散文的艺术魅力正如她的人生一样真实而美丽。冰心的散文总能给人思想上的启迪，展现了中国文化特有以爱为表现形式，她用爱作为主题去表达内心的情感,并把家庭、伦理贯穿她所有的创作之中。这就是冰心散文之所以能被读者喜欢，也正是她散文的独特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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