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王维,字摩诘,又称“诗佛”,是盛唐时期山水田园诗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他独树一帜的艺术特点极大地丰富了山水田园诗的内容及其表现方式,并推动山水田园诗的发展至一个巅峰,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他的诗作融绘画、音乐、宗教于一体,构成独特的诗境。本文将结合王维的人生经历及其性格特点,以王维山水田园诗为研究对象,从绘画美、意境美、音乐美等角度,重点研究王维“诗中有画”的艺术特色在其诗作中的形象表达,同时结合王维山水诗的诗情画意,对王维诗作中的音乐美、意境美等其他艺术特色作简要分析。
关键词:王维;山水田园诗;诗中有画;诗情画意
一、引言
(一)选题缘由
在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面对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动荡,涌现出一批又一批的著名历史人物。能武者则易时势,而善文者则录文选。中国古诗的研究价值和意义,不仅是悠久的中国史之于世界史的价值和意义,更是古代诗词的文学价值之于世界文学的历史价值与意义。唐代是中国古代诗歌发展最繁荣的时期,我们完全可以把对唐代诗歌的研究放于历代诗歌研究之首。这一时期的诗歌创作数量众多,内容广泛,风格流派繁杂,体裁样式齐全,艺术成就达到了诗歌发展的巅峰。其中,著名的诗人很多,如“诗仙”李白、“诗圣”杜甫以及“诗佛”王维等。世人对李白、杜甫的诗歌研究最为透彻,王维虽在闻名上不及两位,但其擅长的山水田园诗却有着极高的艺术价值。
王维的山水田园诗大部分写于其创作后期,与陶渊明、谢灵运等山水诗开创者相比,他丰富了这类诗的内容和体裁,打破了山水诗与田园诗泾渭分明的传统,并增添了多种艺术手法,开拓了“诗中有画”的诗境,极大地推动了山水田园诗派的发展,使这类诗的成就达到巅峰,这是他对中国古典诗的重要贡献。同时他具有多种才艺,不同艺术的相互渗透对其诗歌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结合王维的人生经历,围绕其诗作进行研究,分析王维“诗中有画”这一独特的艺术特色和诗歌风格,能够进一步探索王维诗作的价值所在,并发掘其深层意义。每位诗人都风格迥异,他们不应该被简单地在诗歌榜上排名,不论是从创作量或是受欢迎的程度上看,每个诗人所创作的诗歌都对中国古诗做出了重大贡献,值得我们进行去品读和鉴赏,探究其价值和意义。
(二)研究现状
笔者通过检索中国知网、维普、万方数据等网站发现许多学者已经进行了相关研究。例如:焦健在《论“诗中有画”的内涵构成》(2013)一文对王维山水诗中的“诗中有画”内涵构成进行研究;李鹤男《论王维田园山水诗形成的原因》(2016)、冯雨晴《王维“诗中有画”成因探微》(2003)主要对王维山水诗的成因进行分析,这些研究成果均对笔者研究王维山水田园诗“诗中有画”的诗境有着直接的鉴赏意义。曹建《论王维山水田园诗的绘画美》(2015)、姜朝晖《论王维山水田园诗的诗画交融美》(2005)从绘画的角度出发,在诗作中体会绘画美与诗意美的交融;赵炜《浅谈王维的“画诗”手法》(2002)立足于王维山水田园诗的创作实践,对其擅长的“以画写诗”艺术手法进行分析探讨,以独特的视野阐释了其诗作中“诗画结合”的风格特征;吴柯颍《试论王维山水田园诗的审美特征》(2016)、付立新《谈王维山水田园诗的美学价值》(2016)两位作者从王维山水诗的审美角度,结合王维诗中运用的多种艺术手法,进行诗歌鉴赏,探究其诗歌的美学价值;李玉秀《王维山水田园诗的“静境美”》(2002)、安晓宁《王维山水田园诗中的旋律美》(2015)两位作者则分别从艺术特色中的静境美和旋律美进行分析,这些研究成果均对笔者研究王维山水田园诗“诗中有画”的诗境有着直接的鉴赏意义。此外,还有少部分文本从王维的个人性格方面对王维诗歌风格进行分析,如妥静《理想与现实背离下的自我分裂情结——王维山水诗与田园诗新探》(2014)从王维在理想和现实背离下形成的自我分裂情结进行研究,以及杜秀萍《论禅学影响下的王维诗画》(2016)从禅学的角度,结合王维的诗作,对其风格受到的影响进行了分析,这些文献对王维诗作的各方面研究有补充说明的价值。
通过目前检索到的文献,我发现有许多与本课题密切相关的内容,也有部分立足于对王维山水诗中“诗中有画”艺术特色去展开分析的研究成果,但是结合王维的个人人生经历,对山水田园诗派形成的原因进行分析,综合王维诗画中的绘画美、意境美、音乐美进行分析的较少,且“诗中有画”是王维山水田园诗的最大特色,笔者认为这一内容仍存在值得进一步研究和探讨的空间。
(三)研究思路
笔者通过对王维山水田园诗相关资料的收集,了解王维山水诗的研究现状,确定对王维山水诗中“诗中有画”的诗境进行分析。通过深入了解王维的人生经历,结合其诗与“佛学”的联系,在诗中寻找禅意的寓意和表达,从而进一步了解王维诗中“诗中有画”艺术特色的形成过程及原因,并从“绘画美”、“意境美”及“音乐美”等方面展开,对诗与画完美结合起来的写作手法进行研究,结合其极具代表性的诗作进行鉴赏。与此同时,笔者也尝试结合王维山水诗中的其他形象表达对“诗中有画”这一艺术特色进行分析,并探究其在中国诗歌中的价值所在。
二、王维“诗中有画”艺术特色的形成原因
每一位伟大的诗人所创作出的千古名句,都与其自身的人生经历和性格品质息息相关。正是因为诗人人生的种种经历让诗人心有所感,才能将真情实感倾注笔端透过诗句流露出来,也正是因为每位诗人性格迥异,才能创作出各种风格不同的作品,因此,诗人所作的诗句中,每个字、每个词都体现着诗人的心中所想。诗人在创作的过程中,往往会进行反复斟酌敲定最适合的字或词作为“诗眼”,让读者有最深切的情感共鸣,而在诗的背后则是诗人的人生经历、情感故事或思考感悟。因此,对诗人的性格以及人生经历进行了解,是研究每一位诗人及其作品的基本,也是必不可少的一步。
(一)王维的人生经历及其人格魅力
见其字如见其人,那么对于诗人而言,读其诗如感其所想。作为唐代首屈一指的山水派代表诗人,王维的一生经历过什么?是什么样的人格魅力吸引了从古至今众多的研究者对其进行研究?究竟是哪些因素才成就了如此有才华的诗人?
纵观王维的一生,盛唐时期他最异于常人的活动是三次隐居。第一次是727年至728年隐于淇上;第二次是734年秋短暂隐居嵩山,等待张九龄的提拔;第三次是741年与储光羲、裴迪、崔兴宗等朋友一起隐于终南山。那么,笔者便以王维三次隐居活动为界,对他的生平经历展开研究分析。
1.隐于淇上
王维的出身是高贵的,他出生在当时最有权势的两大家族——太原王氏和博陵崔氏,在盛唐所有重要的诗人中,王维的家族背景是最好的。物质上的富有使得王维从小受到了极好的教育,同时为王维培养出良好的教养、高贵的气质与优雅的举止。不仅如此,王维自身在绘画和音乐领域还有着极高的天赋,年仅19岁的他就以应试诗《赋得清如玉壶冰》,轻取京兆府试第一名,更有传闻称王维以一曲《郁轮袍》征服了玉真公主,其才华可见一斑。
王维宛如一轮清冷的明月,谦谦君子,高洁儒雅,又温润如玉。王维年仅15岁便与弟弟王缙离开家乡,从山西永济出发,一路向西,直奔长安。当他们路过秦始皇陵墓,王维望着眼前这座雄伟的陵墓,经过时光的洗礼成了如今这林木森森的山岭,不由心生感慨,由此写出了《过秦皇墓》。诗虽稚嫩,但其语言的凝练以及音调的和谐让人眼前一亮。721年,年仅19岁的王维进士及第,迎来人生的第一个巅峰。然而当年八月,他却又因“伶人舞黄狮子”[江城子.王维诗传[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9:31.]被贬出济州,这是王维人生中第一段下跌灰暗时期。正因为这段时期,才有了王维第一次隐居。此次隐居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隐居,而是亦官亦隐。唐朝时期的官员制度是工作十日便可休沐一日,而这种休假制度正为王维归隐的需求提供了有利条件,总而言之,亦官亦隐是指王维在朝廷之上有职位,但在休假日便隐于山水田园。王维归隐淇上的这两年时间是他创作田园诗的重要时期,也是他思考现实的不平和隐逸的意义的重要时期,在这期间他创作出了《偶然作》六首等佳作。
2.隐居嵩山
王维并没有选择一直隐居,他还年轻,人生履历还很单薄。734年秋,王维奔赴洛阳,先是以《献始兴公》献诗张九龄干谒,随后隐居嵩山,作一首《归嵩山作》,静待结果。最终他成功得到张九龄的赏识,出任右拾遗,官职虽低,却是要职。张九龄罢相后,王维作诗《寄荆州张丞相》表达他“思旧恩”的衷肠,也体现了他不趋炎附势的高尚品质。
737年,王维以监察御史身份出使河西,这次出使边塞对他而言,是一次心灵的洗礼,也是其人生经历中浓墨重彩的一笔,不仅丰富了他的人生阅历,还为他的诗歌创作提供了更广泛的素材。在他与边塞战士同甘共苦的这段时期,王维写下了千古名篇《使至塞上》,写下了古今第一绝唱《出塞作》,写下了雄伟壮阔的《从军行》和《陇西行》,这些诗真挚地表现了战士们内心的情感,道出了他们对赢得战争胜利的渴望,以及归家心切的心声。
3.隐于终南山
740年,王维以殿中侍御史身份知南选,他拜会了南宗慧能弟子神会,这段旅程对其以后的信仰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经过庐山时,王维写了《登辨觉寺》一诗。741年,王维经过润州江宁县瓦官寺,顺道拜谒了璿禅师。知南选之行结束后,王维做出了惊人之举,辞职归隐终南山。742年,在他短暂的隐居后,又由隐复出,官左补阙,并以“出家亦在家,离世又入世”的“身心相离”人生哲学,在仕隐之间优游自如[江城子.王维诗传[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9:105.]。在此期间,王维为了奉养母亲,建成了著名的辋川别业,并与好友裴迪在此共同创作了闻名千古的《辋川集》。王维是辋川山水的第一位知音,王维成就了辋川,同时辋川也成就了他。745年,王维又受命出使,在南阳郡临湍驿中与神会和尚晤谈,问何为修道。此次问道,不仅影响了王维的人生观,同时也影响了他的诗歌风貌。750至752年,王维因母丧,去职在辋川丁忧。
正如《马克思文艺理论》所说:“人的生活活动是文学活动的前提”[李鹤男.论王维田园山水诗形成的原因[J].辽宁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6:32-35.],文学的创作是人活动的一部分,而文学的产生根源正是源于人的社会生活和实践。王维那温润、儒雅、高洁的性格和良好的教养,不仅是由于其从小受到母亲、家庭教导的缘故,也有来自贵族氛围的熏陶,更是因为他少年时期便开始游历四方,与不同人物的结识交往,感受到了人生的无常与跌宕起伏。仕途生活的不顺,官场小人间的勾心斗角,侍奉君王的胆战心惊让王维感受到难以把握自身的命运,愈是看淡了官场的起起落落,看破了仕途红尘,愈是向往无拘无束的山水田园生活。王维的三次隐居中,第一次和第三次是与他的朋友亦官亦隐,而第二次则是王维自身的独隐。因此,这三次隐居及两次出使都为王维的诗作提供了充足的素材,丰富了王维诗集的诗歌内容和内涵,创作出了大量的山水田园诗,并使其能够更为细致地对山水田园画面进行描绘,进一步促成“诗中有画”独特诗境的形成,让读者宛如身临其境。
(二)“诗佛”王维的佛学渊源
王维的山水诗中不仅有山水,还有许多与“佛”密切相关的意象和感悟。那么王维对佛学的信仰是怎样开始并发展的?王维被世人称为“诗佛”,我们不禁会好奇,“诗佛”这个称号又是如何得来的?与其“诗中有画”诗境的形成又有何种关联呢?关于王维与“佛”的缘分要从他小时候说起。
王维的母亲崔氏是一个富有艺术才情的女子,正是她给予王维兄弟最初的艺术启蒙。她在王维九岁以前就已经拜普寂为师,开始修习佛法,她的笃志信佛对王维无疑有着深刻的影响。首先是王维的名字由来,王维字摩诘,号摩诘居士。“摩诘”这个字是由母亲所取,来自《维摩诘经》,这本经书是大乘佛教的重要经典,通过渲染金粟如来维摩诘不可思议的神通力,塑造了一个智慧通达、辩才无碍的居士形象[江城子.王维诗传[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9:8.]。较之其他佛教信仰者,维摩诘对佛教的修行有着不同寻常的解读,他提倡的是将红尘与佛道结合,即在日常生活中融入对佛教的修行或是佛学的宗教思想,而不只是单一枯燥的局限于在寺庙修行,不问世事。他认为佛学更重要的应该是精神上的超脱,而不是简单肉体上的行为动作,与济公活佛的“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让普通市民在生活中为无处安放的心灵找到了寄所。王维也在《偶然作六首》中极力强调了名字的意义。
由于受崔氏的影响及王维在生活上所受的波折,使得他在佛道上愈走愈远。知南选之后,王维问道临湍驿,拜会了南宗慧能的弟子神会。王维之前受北宗影响深远,此次拜会后他开始拜膺南宗,对王维此后的信仰产生重大影响。北宗主张踏实的修道过程,即“渐修”;南宗则主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顿悟”。南宗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佛学观念发挥至极致,使得连“空”也空去,形成“入红尘——空出红尘——再入红尘”这一转变,最终达成由四大皆空转向红尘中悟道,是对北宗的进一步发展和完善。简言之,红尘即道场,道场即红尘[江城子.王维诗传[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9:71.]。这种任运自如的人生智慧深深影响了王维的人生观,因而他才能做到亦官亦隐的隐居状态,为王维在隐居提供了时间上的条件,并在其接下来的人生历程和诗歌创作中一一体现出来。例如《登辨觉寺》中的“竹径连初地,莲峰出化城”、“软草承跌坐,长松响梵声”、“空居法云外,观世得无生”[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122.]几句中的“初地”、“化城”、“跌坐”、“梵声”、“空”、“法云”、“观世”、“无生”等都是佛家语,却一点也不枯燥。此诗中,作者描绘了一幅隐藏于山林间的寺庙图,在读者眼前再现了这样的场景:在寂静的竹林里一间寺庙若隐若现,僧侣盘腿坐在嫩绿的草地上,诵经的声音从远处飘来……艺术特点上,作者在对景物进行描写的同时,不着痕迹地将佛语自然地融入其中,将宗教的理论融于山水之中,并把宗教的感悟和审美的体验相互融合,使其不只是一首意境优美的山水诗,更是掺杂着佛学的顿悟诗,描绘出空灵幽静的诗境。在临湍的问道,不仅改变了王维对佛教的看法,使其世界观受到冲击,同时也完善了王维的佛教信仰,将南宗与北宗融会贯通,最终他把自己对佛教的体悟都深刻体现在了诗作中。王维乐于与修行之人交往,每次经过寺庙必要拜见各位高僧,潜心参僧悟佛,以亦官亦隐的形式,既不脱于尘世,也不放弃修行,在日常生活中坚持寻找心灵的宁静。
王维因受宗教的影响,其“诗中有画”所表现出的诗境以幽静空灵的境界为主,选取的素材也大多源自清静素美的自然景物,如宁静的涓涓溪流、空灵寂寞的深山树林、山脚寂静绽放的茱萸花等等,可以说,正是王维与“佛学”道不尽的渊源,让他的诗作最终描绘出与众不同的幽静、空灵澄清的诗境。同时,王维在悟道与隐居路上,创作了大量的与佛教寺庙相关的诗作,将宗教信仰与山水完美结合,最终成就了一代“诗佛”的诞生。
三、王维山水诗“诗中有画”艺术特色在其诗歌中的体现
“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李小娟.浅析王维山水诗的绘画艺术[J].辽宁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3,2:91-92.]是苏东坡在《书摩话蓝田烟雨图》中对王维的经典评论。王维的山水诗意象丰富,内涵深远而耐人寻味,风格不尽相同。对王维的评价不仅仅是“诗中有画”这一特色,但提到王维之诗,世人首先想到的便是“诗中有画”,由此可见,“诗中有画”的艺术特色是王维诗作中最为明显的特色,并得到世人的一致认可。王维的诗情画意一直被世人传颂,他将绘画的艺术与审美融入到诗歌创作中,首次把山水诗与田园诗结合,开创了山水田园诗的新境界,推动山水田园诗达到新的高度。总体上看,王维“诗中有画”的诗境特色可以从三方面进行分析研究——绘画美、意境美以及诗画中的音乐美。
(一)绘画美
王维在绘画方面也有极高的造诣,因此他会将绘画的理论运用在诗作中,那么我们就可以将王维的每首诗还原成一幅画,从绘画的角度去观察,以诗中景物的丰富、景物的状态以及空间布局三个角度对“画作”进行分析,品味他的绘画艺术特色和审美价值。
1.丰富的景物
山水田园诗顾名思义是指通过描写山水、田园间的种种意象,起到抒发作者情感作用的诗作。因此,山水田园诗中会有大量的景物存在,比如树木、森林、花朵、林间小道、屋前小溪、河中鱼虾、天空、云与鸟等等。最能代表王维诗歌风格的正是山水田园诗,这类诗主要描写乡野田园的优美风光,同时也抒发了作者淡然恬适的隐逸情怀。王维的山水田园诗中蕴藏着丰富的意象,如远山、青云、小溪、田野、木门、村树、花、鸟、虫、鱼等景物。如《新晴野望》:“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郭门临渡头,村树连溪口。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367.]。在这首五言诗中,短短40字便蕴含着10个意象,“原野”、“郭门”、“渡头”、“村树”、“溪口”、“白水”、“明田”、“碧峰”、“农月”、“南亩”,通过对这些景物依次排列在诗中,就如铺展开一幅细致的山水田园画。雨过天晴的田野远远望去,目之所及皆无尘埃,一片明朗,空气清新,城门靠着码头,村树连着小溪口,阳光反射在水田上闪闪发光,一座座山错综交叠,露出山脊后突兀的山峰,山脚下的村落人家为农事忙忙碌碌,为读者勾勒出宁静恬淡、闲淡舒适的田园乡村生活。作者在铺叙意象的同时,也用善于利用字眼对意象进行简单的修饰描写,使意象鲜活明亮起来。
再如王维的《归嵩山作》:“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流水如有意,暮琴相与还。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迢递嵩高下,归来且闭关”[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84.]。这首诗是诗人为了获得张九龄的赏识而作的,王维将其献给张宰相后便归隐嵩山静待消息,名为隐居,实则干谒求进。此诗中有清澈的河川、草地、缓缓前行的马车、流水、悠悠的琴声、陈旧的荒城、古老的渡口、夕阳落日、秋山、嵩山等10个意象,构成的是一幅带有暗淡凄凉色彩的傍晚田野图。整首诗具有鲜明的层次感,通过意象的排列,从平缓的河川给人以安详恬淡,到荒城古道给人以凄凉萧瑟,再到嵩山的安宁,让读者深刻地体会到作者心境的变换。此时的诗人虽心有不甘,但随着隐于深山获得的安宁,也改变了心境,由凄凉到平淡,不缓不急,写得也从容雅致。
此外,我们还可以从王维许多著名的诗句中看到各种代表山水田园的意象,比如“飞鸟去不穷,连山复秋色”[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42.],“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60.],“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82.],“返影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逶迤南川水,明灭青林端”,“瀑布杉松常带雨,夕阳彩翠忽成岚”,“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焦健.论“诗中有画”的内涵构成[J].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36(12):1-4.]。以上列举的诗句中,可以看出王维的诗中确实充满着丰富的意象,往往短短一句中就包含了四五个意象。诗句中常常出现的意象,上有天边飘着的云、飞过的鸟,下有崇山峻岭、涓涓小溪、竹影、青苔、瀑布、杉树、雨、夕阳等等。如“瀑布杉松常带雨,夕阳彩翠忽成岚”这句诗中的意象有“彬山”、“雨”、“夕阳”、“彩翠”、“山岚”,虽然在此诗中没有明确的画面色彩,也没有明确的景物位置结构,但画面感的首要条件便是足够的意象或是素材,王维在诗歌创作中充分做到了这一点,众多的意象已足够布置成一幅生动的画面,这与诗人从小擅长绘画有关,王维尤其擅长白描这一艺术手法,即用简单的线条对景物进行描绘。从艺术效果来看,景物的密集罗列,自然会带给读者更多的画意,正因为作者善于将这些景物结合起来,运用简单的线条,为读者展示了诗中的“画”,才给人带来了很强的画面感。
2.景物的状态
由于意象的数量是有限的,那么在诗人的两首诗中要使用相同意象的情况是经常性的,这就需要作者在众多意象中灵活改变景物的状态,灵活运用艺术手法,使其产生不同的表现效果,给人以不同的情感体验。绘画技巧中,画面的形成最重要的除了要有丰富的意象外,也要通过线条体现出景物的状态,从而达到画面感,景物的状态是绘画中另一个重要因素。王维笔下的大多景物,并不都是静止的,而是充满着“动感”,他善于运用字眼去修饰景物,将景物与景物、景物与人、景物与情感连接起来。同时更注重对意象位置结构进行精心的摆放,使景物“活”了起来,整个画面变得更加鲜明生动,提升了整首诗的格调,这样就能让读者脑海中的画面感油然而生。
在景物的状态上,最典型的例子是《使至塞上》中形容大漠里硝烟的句子——“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101.],这句诗是对边塞景色的描写,刻画了一幅视野开阔、气象雄浑的塞外秋高图,意象有“大漠”、“孤烟”、“长河”、“落日”,这四个意象诗人都给以明确的状态描写,“大”是描写边塞土地的,宽广无边,望不到尽头;“直”是描写孤烟的,站场上的硝烟缭缭向上,直指天空;“长”是描写河水的;“圆”则是描写落日的。在这句诗中,最重要的字眼是用来形容孤烟的“直”,一般人对孤烟的描写较少会运用“直”,因为硝烟很轻,往往容易被风吹走,细的硝烟是不能保持“直”的,而“直”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硝烟的量多,导致硝烟很粗,体现了战争的紧迫,形势紧张,边塞的紧张气氛就这样渲染出来了。潘德舆在《养一斋诗话》中对其评价曰:“直字、圆字,炼到无痕迹处,可以为妙悟也”[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102.]。
再如王维的《山居即事》:“寂寞掩柴扉,苍茫对落晖。鹤巢松树徧,人访荜门稀。嫩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渡头灯火起,处处采菱归”[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81.]。此诗描绘的是辋川夏日夕阳下的田园风光:将柴门虚掩着,对着苍茫的天空看着落日余晖,松树上的鹤巢密密麻麻,显得拜访的人烟稀少,房外嫩绿的竹子又新添了一节粉色,湖里的红莲却在凋零。颔联中,“徧”、“稀”二字进行了对比,以鹤巢的“徧”反衬松树的“稀”,从而呼应首联的“寂寞”一词,景色虽寂寥却不乏活意。“嫩”、“新”形容嫩竹子,“落”字则写莲花的衰败,以嫩竹破衣、莲花凋谢预示着大自然的新陈代谢,新旧事物的更迭。尾联的“起”、“归”则是用来描写人,渡口岸边的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炊烟,等待着采菱人归来。这首诗给读者展示的是一幅具有深厚人间情调的山水田园图,整体基调宁静而祥和。
3.景物的空间布局
曹建在其研究报告中写道:“‘经营位置’是我国传统画学的六法之一,是‘画之总要’,画家擅于把许多个别景象通过‘经营位置’组成一个整体”[曹健.论王维山水田园诗的绘画美[J].武汉科技学院学报,2005,9:68-70.]。作家在勾勒每一幅图画时,除了需要确定景物及其状态,在下笔前,首要步骤是构思景物的位置布局,对选定的多个景象通过“经营位置”的画法组合成一个整体,要求每一样景物都有其最适合的位置,使每一景物都融于景中,而不显得突兀。精于作画的王维,也将这种画法融于其诗作中。下面举几例王维的典型诗作进行分析:
首先是《终南山》“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入处宿,隔水问樵夫”[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130.]。此诗是诗人回到长安隐居时所作,立足于从多种角度描绘终南山的宏伟壮观,首联从远处对终南山进行一个整体描绘,用夸张的手法表现了终南山高耸入云端的壮观景象,又连绵至海域边缘。布局上,先为读者描绘了一座巍峨连绵的山,作为整幅画的主体部分。颔联由近及远,写登山途中的感受,近看白云就好似围绕在身边,远看则青霭苍茫一片,若有若无,给人以虚无缥缈的朦胧感,利用登山人的位置确定白云青霭位于半山,再次突显了山的雄伟高耸。颈联转至俯视的角度,由高而下,写出作者登上峰顶的观感,刻画了山的脉络,突显画面的立体感,同时体现终南山的辽阔幽深。尾联在这基础上,勾勒出一幅深山问路图,更是突显了高山深壑给人带来的幽深之感,耐人寻味。诗的布局由整体到局部的层次分明,描写地非常细致,且每一句诗都在突显终南山的高耸巍峨,没有一句话是浪费的,句句传神。黄培芳评曰:“神境。四十字无一字可易,昔人所谓如四十位贤人”[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131.]。这句话极高地评价了王维的这首诗,无字可替换,那必然字字经过精雕细琢,用词精致而不累赘,同时将诗意中所蕴含着的意境用“神”字进行强有力的概括,描绘出一幅仙境图。
再如《登裴迪秀才小台作》:“端居不出户,满目望云山。落日鸟边下,秋原人外闲。遥知远林际,不见此檐间。好客多乘月,应门莫上关”[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65.]。此诗是诗人隐居辋川在秋日黄昏登临裴迪小台时所见所感。首联为读者渲染了悠然闲适的田园氛围,由云入手,一眼望去,山隐没在云里,云和山的位置结构体现了山的高度。颔联注重天空与地下的描写,上有以落日为背景的飞鸟,下有原野上闲适的赏景人,将天空的鸟与地下的人放在一个画框中,相互衬托,再次渲染出闲适的田园气氛。艺术效果上,诗句中还使用了倒装句法,原句写的是应该是“日边鸟下,原外人闲”,耐人寻味。颈联是作者的想象,假设自己从居所遥望裴迪小台的景象,视角独特,金圣叹称之为“倩女离魂法”[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65.]。整诗景美宁静,意境深远。
总体上看,王维常将山、云结合,写山的雄伟,再用线条逐步精细描绘细节,简单而不失意境,善用俯视和仰视等多角度进行补充,由远及近,由高到低,诗作整体的结构层次明确,画意清晰,韵味十足。
4.色彩美
南朝谢赫在《画品》中提出了画之六法:“一曰气韵生动,二曰骨法用笔,三曰应物象形,四曰随类赋彩,五曰经营位置,六曰传移模写”[焦健.论“诗中有画”的内涵构成[J].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36(12):1-4.]。如若将六大画法又按艺术效果、学法以及内容划分,则应物象法、随类赋彩、经营位置又应属于画法的内容,上文已提到“应物象法”和“经营位置”,那么现在再来看看王维对山水田园的“随类赋彩”。给白描好的图画添色是绘画中的重要一环,其上色的成败甚至影响整幅画的最终成效,而不同的颜色给人以不同的观感。
王维善用对比鲜明的色彩为画面着色,比如《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国》中的“鳌身映天黑,鱼眼射波红”[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16.],这句诗中主要描写了两类怪物,一类是能遮挡住日月,使天变得昏暗的巨鳌,另一类是能从眼里发射红波的鱼,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兴风作乱。诗中用了“黑”和“红”两种色彩对画面进行着色,体现怪物的凶猛,其中“黑”形容天的昏暗,同时表现了鳌的体型巨大,大得足以遮盖广阔的天空,再用“红”字形容鱼眼能射出的光波,体现鱼的厉害,勾勒了一幅神秘诡异又宏伟雄壮的航海图,令人产生奇怪、恐怖的感觉,使用夸张的手法更易让读者在脑海中产生画面感,突出友人回国途中海上航行的艰险,表达了诗人对友人的担忧和关心。
王维还常用红和绿两种色彩来描绘花朵,这可以从他的诗中看出。如:“结实红且绿,复如花更开”[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47.](《茱萸片》),“木末辛夷坞,山中发红萼”[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56.](《辛夷坞》),“嫩竹含新粉,红莲落故衣”[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81.](《山居即事》),“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春烟”[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86.](《田园乐事其六》),“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416.](《红牡丹》)等等。王维在写《茱萸片》时,通过写秋天时的茱萸果实红绿相间,就像花朵绽放,以花比喻果实,体现出茱萸的明艳动人。诗人在写辛夷坞中的景色时,利用“红”的特点写山中辛夷花的数量的众多及其色彩的艳丽,红白相间,非常绚丽。在《山居即事》一诗中,“粉”字注释作“绿”的意思,利用写嫩竹的翠绿反衬河中红莲的凋谢,从而昭示了大自然的辞旧迎新。《田园乐事(其六)》是诗人对初春的描写,一个“红”字写出了桃花的繁盛,一个“绿”字写出了柳枝的新鲜,给人绘画了一幅春雨人烟的美景图。同样,在描绘牡丹时,王维用“红”与“绿”进行描绘,先写绿叶,由绿叶体验内心的宁静,再写红花与绿叶相映成趣。
此外,王维还常用“白”来写江,用“青”来写天,如“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334.](《送邢桂州》),夕阳下,江流湖泊倒映着落日,使得水面星光点点,天空与湖泊连成一体,描绘出包罗天地的壮阔景象,色彩对比鲜明,白色的江与青色的天相互衬托,意境苍茫。再如“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肥”[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54.](《白石滩》),用“白”写石滩底下的石子,体现了溪流的清澈及池浅,再用“绿”描绘岸上的蒲草,与溪底的白石相映成趣。综上,王维擅长用一种或两种色彩对画面进行着色,形容天地等广阔时使用较浅的素色,从而奠定其主基调,而形容花时,常常使用红与绿两种色彩,相互搭配,使得辞藻不过于艳丽,而画面却更生动。
(二)意境美
绘画画法中有一要素是“气韵生动”,“气韵”是线条下展现出的画风韵味,这也可以说是画作的意境美,即给人以怎样的体验,如同让人身临其境。葛晓音说:“田园诗的自然美和理想美已在王孟的诗中的得到了纯度最高的表现,才使后来者很难踵及其艺术上的巨大成就”[江城子.王维诗传[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9:189.]。王维所作之诗,不仅情境丰富,声光交织,而且给人以空濛、幽静、洁净的意境,就像一个内外清澈的玻璃世界。
例如《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44.]。与王维之前以众多意象堆砌而成的山水田园诗不同,此诗并没有完整的景物,没有游览行程,只重点选取了声和色。在描写山林的寂静时,没有对山中人影进行刻画,而是写人的话语声,通过对人声与空山进行对比,衬托出山林的深远,树木繁盛,远远望去,只闻人语却不见人影。另一方面作者没有强调天气,只写阳光照在青苔上,却好似给画面填了色彩,精准地呈现出空山的静谧和幽静,以及蕴含其中更深的韵味——世界的空寂和虚无,给人营造了一种空灵、静寂的意境,完美地展现了静境美。
此外,《山居秋暝》亦是王维山水田园诗的典型代表作之一。“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82.]。诗人选取了山雨、明月、松树、泉水、石头、竹子、浣女、小船等意象,描绘了一幅幽静清秀的林间晚景图。晚秋时节,大雨过后,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味道,冷冷的月光映在松林间,而清澈的泉水从石上流下来,远处竹林传出隐隐约约的浣女的笑声,渔船在湖中微微荡漾。此诗虽有“喧”、“流”、“动”三个具有动态的字,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其静境美的构造,“空”字写静,表达出深山的空灵、幽静,“明月”、“照”写静,月光在诗中本就给人一种静谧的感觉,因而更显得山林的清幽。清代的张谦宜评之为“写真境之神品”,清黄生则认为“此非复食烟火人能道者”。[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82.]
以上所举的两首诗分别体现了王维诗中白天与晚上的静境美,都展现出一种悠然静谧之感,营造一种舒适淡然的氛围,那么,让我们来看看王维另一种氛围下的意境美。《欹湖》:“吹箫凌极浦,日暮送夫君。湖上一回首,青山卷白云”[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50.]。此诗描绘的是一幅感伤离别图:箫声悠长哀怨,落日下送别友人,湖上回首望丛山,绿树青山依旧,只是友人渐行渐远了。诗的首句写日暮乘舟吹箫与友人分别,为全诗渲染了离情愁绪的主基调。接着写在湖中回首一望的风景,水光山色,白云悠悠,清景中蕴含着深深的离别忧伤感,营造出山幽水静的意境美,给人以山水都在送别友人的错觉,带着淡淡忧伤的山水静境美。
(三)诗画里的音乐美
王维的山水诗中不只有简单的线条、色彩描绘,还利用声色的描写来展示画面,即“通感”的手法。通感是指在描述时,将听觉、视觉等不同感官相互连通、转换,使其描写一类事物感觉的词语用于表示另一事物。在王维的诗作中,通过对声色进行描写,使读者身临其境,犹如声音就在耳边,一幅幅画卷好似就展开在眼前。王维尤其爱弹奏琵琶,精通音律的他在山水诗创作中描述了大自然的各种声音,如潺潺流水声、鸟儿鸣叫声、猿鸣、来客声等等,既真实又融洽,透出自然的意境美以及诗歌的音韵美、旋律美,描绘出一幅幅空灵自然的画面。《闻裴秀才迪吟诗因戏赠》:“猿吟一何苦,愁朝复悲夕。莫作巫峡声,肠断秋江客”[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68.]。这首诗虽是王维为了嘲讽好友裴迪苦吟人生的态度而作,实则于轻谐玩趣之中寄托深厚友情。巫峡凄厉哀怨的猿声在读者耳边响起,就好像亲眼所见那猿猴在凄厉哀鸣,利用声音使画面立体起来,在想象中,运用了听觉,通过猿声展示凄凉的画面。全诗只写了一种声音——猿鸣,奠定了悲愁的主基调,但却完美地表达出好友裴迪的心境,就如这猿猴一样,每天苦吟不已,作者在对其进行嘲讽的同时,也是对朋友状况的担忧,希望他能想开点,不要再愁眉苦脸了。
上面介绍了王维关于动物声音的描写,那么大自然中其他的声音呢?请看《栾家濑》:“飒飒秋雨中,浅浅石溜泻。跳波自相溅,白鹭惊复下”[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52.]。整首诗利用大量的声音绘画出了恬静淡雅、空灵清幽的山水图,这首诗的拟声词有雨声、石榴掉落时的声音,以及水波溅起,白鹭惊吓飞起的声音,“飒飒”、“浅浅”这两个拟声词使得画面瞬间“活”了起来,读起来宛如耳边就响起了雨声、石榴掉下的声音,甚至那水花飞溅的画面也栩栩如生在眼前,愈加清晰。声音的搭配也非常和谐:淅淅沥沥的雨声、潺潺的流水声是主旋律,水滴跳跃、白鹭惊起时旋律的变奏,抑扬顿挫,此起彼伏。此外,这首诗还运用了动静结合的手法,以动衬静,前三句是为了写白鹭惊起而做铺垫,白鹭突然的被惊扰,也反衬了村落的寂静安宁。
王维的山水田园诗充满着的音乐美,也是指乐理中的旋律美,旋律美与音乐息息相关,有韵味的旋律能使读者朗朗上口,或是能够用曲唱出来,精通音律的王维更是将这种旋律美充分运用在其诗作中。如《积雨辋川庄作》中的“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75.],“漠漠”写的是水田的广阔,“阴阴”则写的是林木的茂盛,在烈日下,为黄鹂鸟撑起了一片片绿荫,叠词的使用进一步强调了意义,体现了田园的广,树林的阴凉,同时对联非常工整,“漠漠”对“阴阴”,“水田”对“夏木”,“飞白鹭”对“啭黄鹂”,其中二二三的字数组合也是押韵的一种,体现了旋律美,这两句写景精工而自然,被清方东树赞为“万古不磨之句”[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75.]。像这种叠词的使用在王维诗中比比皆是:“萋萋芳草春绿,落落长松夏寒”[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85.](《田园乐七首其四》),“欣欣春还皋,澹澹水生陂”[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63.](《赠裴十迪》),“淼淼寒流广,苍苍秋雨晦”[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62.](《答裴迪》),“山寂寂兮无人,又苍苍兮多木”[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238.](《送友人归山歌二首》)。
上文除了叠词的使用让诗作更显旋律美外,还提到了字数组合的方法,一般而言,山水田园诗多是五言或七言律诗,一方面工整自然,另一方面容易上口。但王维的诗中也有不少不规律的诗作,这些诗作具有不一样的韵律美。王维以歌的形式也作了不少描写山水的诗作,如《新秦郡松树歌》:“青青山上松,数里不见今相逢。不见君,心相忆,此心向君君应识。为君颜色高且闲,亭亭迵出浮云间”[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172.],字数的组合是五七,三三七,七七,首句压后鼻音韵,尾句压“ian”的韵,读起来朗朗上口,似婉转清丽的曲子,后有明人顾可久评此诗曰:“短短写亦自婉曲清古”[张勇.王维诗全集[M].武汉:崇文书局,2019:172.]。
此外,王维还作了《榆林郡歌》《送友人归山歌二首》《故西河郡杜太守挽歌三首》等等歌曲,都充分体现了诗中的旋律美,耐人寻味。
四、结语
“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这句话很好地概括了王维。王维终其一生都在修禅悟道,一方面独隐或携隐,追求陶渊明那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田园生活,另一方面又不甘于出官场,不愿为权贵折腰,亦想要有所作为,报效祖国,无奈被奸佞小人打压,人生经历了起起落落,最终在禅道里修得安宁,选择亦官亦隐的田园生活。正是因为王维的这些人生经历以及其母亲早期修佛的影响,才让王维在山水田园间寻得内心所向,让王维在佛道上修身悟道,寻得人世间一方净土与安宁,写出“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人生真谛;也正是因为王维对田园生活的向往,与朋友裴迪的隐居生活,才能创作出《辋川集》这一神作;更是因为他对绘画和音律的精通,才能创作出如“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这种富有绘画美和音乐美的千古佳句,将“诗中有画”这一艺术特色体现得淋漓尽致,营造出幽静澄清的独特诗境。
王维的山水田园诗贡献是巨大的,他所创作出的“诗中有画”的艺术特色是独树一帜的,他在对谢灵运、陶渊明等山水诗派开创者的艺术成就继承的前提下,不断对山水田园诗派进行内容、形式以及风格的丰富,并推动其诗派发展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在中国古代诗词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历代擅长写山水田园诗的诗人中除王维外,还有孟浩然、韦应物等著名诗人,他们也在通过不同的写作风格及方式对山水田园进行描写,推动山水田园诗发展。与王维诗作中充满着“诗画”特色的诗境相比,孟浩然、韦应物等诗人描绘的山水田园也是各有千秋,而进一步研究这些诗人与王维山水田园诗中诗境的异同点是对王维诗作的另一方面探讨,也有深入研究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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