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载夜宴图》绘画语言研究

内容摘要

《韩熙载夜宴图》被誉为中国画历史上十大传世名作之一，堪称是里程碑式的作品。本文首先论述了《韩熙载夜宴图》的时代背景与作者顾闳中的简介，其次一系列的论述了这一作品中的绘画语言如画面构图，设色构思，线条处理等，深入研习传统中国人物画叙事性构图方式的艺术规律，用色特点及点、线、面等绘画语言特征。画家通过对不同人物造型的刻画与欢乐气氛的描绘体现出闷闷不乐的士大夫形象，用高超的绘画技巧描绘出一个具有个性的人物形象。与别的人物画有所不同的是，顾闳中对人物面部刻画的更为细致，在画面布局上巧妙用屏风，床榻等作为每个空间的隔断，在颜色上，虽然画面人物众多，器具复杂，设色浓丽但色调和谐统一而又多具变化。

　关键词：《韩熙载夜宴图》构图色彩线条

一、《韩熙载夜宴图》的鉴定概况与时代背景

五代十国时期的画家已经对画面的意境和情趣描绘的淋漓尽致，山水画和花鸟画在五代十国时期发扬光大，代表着五代十国时期的绘画语言由咏物转向为抒情的更高境界。这一时期的人物画迅速发展，继承了秦汉时期的熊放舒畅，魏晋时期的温柔含蓄，还自然而然的把唐朝的华丽转变为典雅大方，但人物画依然具有“宣教化，注人伦”的世俗情节。五代十国时期的画作生动的再现了当时人们的生活状态和精神面貌，写实人物画得到了很大的发展，我们可以通过《韩熙载夜宴图》进一步的了解。

（一）《韩熙载夜宴图》的版本信息

《韩熙载夜宴图》的作者是五代十国时期南唐的著名画家顾闳中，江南人。在宋朝名作《宣和画谱》上记载顾闳中从小酷爱绘画，后被南唐宫廷画院选中，曾任职南唐画院待诏，其作品以人物画为主，用笔圆劲，间以方笔转折，设色浓丽，他擅长描绘人物的神态，所作的人物画皆形神兼备且生动逼真。顾闳中是写实绘画的高手，凭着自己惊人的记忆力，把这幅画卷描绘的绘声绘色。《韩熙载夜宴图》是其作者顾闳中唯一的传世之作，有人说原迹已遗失，今版是宋人的临摹本。本篇论文探讨的是故宫博物院收藏版本，这幅作品为绢本，工笔，重色。纵28.7厘米，横335。5厘米，现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韩熙载夜宴图》这幅作品声势浩大，人物众多，不仅使我们领略了五代顾闳中高超的绘画水平，还看到了画家一丝不苟，独具匠心的绘画精神。

（二）《韩熙载夜宴图》的创作背景

这幅作品的主人公韩熙载上记载他出身豪门，才能超群。他初入朝时，颇有远见和报负，历经三个朝代，由于朝廷内部腐朽，才识并不得施展。入南唐后宫至中书侍郎，眼看南唐政治日渐衰败，自己却没有能力挽回，因而“耻为之相，故以声色晦之”。后主李煜很想重新重用韩熙载，韩熙载想拒绝但又怕惹怒君主惹祸上身，大智若愚的韩熙载只好以沉湎歌舞的形态示人，以逃避重用。李煜闻其“放意杯酒间，竭其才，致娱乐殆百数以自污”，于是就命令顾闳中夜间至韩熙载的府邸，窥探韩熙载夜宴宾客的场景，想了解其生活境况。

二、《韩熙载夜宴图》的画面结构

（一）《韩熙载夜宴图》的叙事性构图

整幅作品分为五段，内容分别为第一段：听乐，第二段：观舞，第三段：休息，第四段：清吹，第五段：送别。采用长卷式构图巧妙地把时间性情节和空间场景衔接在一起，是一个成功的例子，值得我们推敲。顾闳中的描绘生动的再现了韩熙载夜宴场景里人物的面目神情，形象状态描绘的淋漓尽致，声色犬马的场景描绘的栩栩如生，生动地再现了当时统治阶级的放纵生活。

1.最具中国特色的绘画表现形式——长卷

《韩熙载夜宴图》是典型的长卷式构图，长卷是最具有中国特色的绘画表现形式，长卷又称手卷，是卷轴画的形式之一，这种形式可以追溯到早期的帛画、壁画、汉代的画像石画像砖。它不是很宽但却是很长，不适合悬挂，是一种横长的画面形式，它可以一边展开一边观赏，观赏完这一段收起并同时打开下一段继续观赏，其最大的特点就是“展观”。长卷的鉴赏观看法有张彦远“要置一平安床褥，拂拭舒展观之”。而且长卷就像是照相机的胶卷一样，可以从多个角度地移动画面进行观察。长卷的特点是在同一时间内只能看到一个空间的画面，我们可以同时感受到这幅画面空间性和时间感。画面五段中韩熙载和宾客重复出现，长卷的方式能够极大的调动观众的好奇心，从第一段吸引观众直至最后一段，这种手卷带有早期连环画的特点。

2.画面的空间布局与构图方法

中西方绘画都极为讲究构图的位置安排，对于中国画而言，构图被称为经营位置。传统中国画的画面布局是画家根据所绘题材的内容以及画家自身的主观想法和感受，对画面的合理的组织和物体的恰当处理，将自身情感融入到画面中，使得画面构成一幅完整的作品。

（二）画面中的人物布局安排

《韩熙载夜宴图》运用绘画当中的叙事性手法，随着情节的变化分为几段，以茶几、屏风为隔断，韩熙载重复出现在几段画面中。纵观全画可以看见，人数众多，物品杂陈，但能看出从第一段：听乐至最后一段：送别，人数由密到疏，场景桌椅的数量也由多减少。第一部分的“听乐”，是长卷的开始，也是画面最重要的部分，画面中一共有十二个人，七男五女，床，塌，茶几，椅子若干，是全画最密集的一部分。一开卷先描绘的就是床塌，能体现出画面是在家中一个私密的环境，韩熙载在黑漆塌上正襟危坐，一名主客也坐在榻上和其余宾客稍微有些拘谨的听着乐伎弹奏着琵琶乐，大家都很专注，呈现出了一种静态的氛围，还有一名女子在屏风后观望，第一段是整幅画中人数最多的一段，但画面聚散有序，疏密关系处理得当，并且为后四段的展开作了铺垫。到了第二部分一个鲜红的大鼓直接映入观众的眼帘，家具只有一把凳子，这一部分为整幅画卷最活跃的一部分，描绘了舞伎跳舞，韩熙载和众宾客观舞以及击鼓，打竹简板，拍手助兴的场景。第三部分是整幅画卷最安静的一段，韩熙载进入床榻上小歇，侍女端盆子供韩熙载洗手，一位乐伎拿着琵琶要去休息，身后一名仕女端着盘子仿佛在与她交谈，画面疏密关系安排的十分清晰，场面安详宁静，一支烛台在屋内发出火光体现出了夜宴的氛围。第四部分“清吹”，可以分为三组，右侧为韩熙载解开衣裳，盘腿而坐身边站着三名乐伎与婢女，中间是五位乐伎在吹奏笛子，十指纤细，坐的很紧密，她们神态各异，左侧是两位宾客，一位在手打简板，另一位宾客在扭头与屏风后的女子交谈，很自然的与第五段衔接在一起，作者有意将这一部分拉长，显得画面相对冷清。第五部分内容为送别，画面中除了稀疏的宾客只有一把椅子和一个屏风，显得更加的冷清，从开始的第一段满堂宾客到最终的韩熙载独自一人摆手作招呼状，其中的心情孤寂画家通过这一构图布局进行传达。

（三）画面中的散点透视

《韩熙载夜宴图》这幅画合理的运用了散点透视，使得整幅画面有平有仄、有起有伏，使作品在平静的画面中以空间述时间。散点透视与西方绘画的焦点透视截然不同，焦点透视是有固定的视角，会把真实的事物再现出来；而《韩熙载夜宴图》则是运用中国画独有的散点透视，没有固定的视角，物随景移，步步生景。根据主观需要来安排画面各要素的位置，追求的是心理的空间。虽然画面人物众多，器具繁杂，但被安排的井然有序、连贯统一。用分散的视点来塑造画面的空间，不是近大远小的关系，而是主大客小，尊大卑小，根据自身的想法去安排画面，用不同的角度去观察描绘对象。例如五段画面中，韩熙载在每段画面的人物形象体形都比周围宾客高大，体格魁伟，气宇轩昂，这全都是依靠作者的主观意向进行安排。《韩熙载夜宴图》中体现了中国画独有的特点，打破时间的概念，将不同时间点所发生的故事绘制在同一个画面之中。整幅画卷随人人物众多，关系错综复杂，但情节清晰顺畅，被作者安排的有条不紊，宾主有序。观众能从并不复杂的色彩层次里体会到空间的维度和生动的场景，这并非是直观的感受，而是发挥主观能动的联想。《韩熙载夜宴图》的构图巧妙的把一整幅画卷分为了五段，这五段既独立又连贯，这种技法为后世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

（四）连接时空的屏风

《韩熙载夜宴图》中对画面空间的处理是与屏风存在的“形式”密切相关的，整幅画面中一共出现了三处屏风，三处屏风各不相同，但都起到了“云断山连”的效果。第一处在第一段中，有位女子躲在屏风后向屋内张望仿佛在思考着什么，这个屏风不仅起到了分割画面的效果，还使整个画面从静态转为动态，起到了连接第一段和第二段的作用。第一处屏风上有一幅山水画，屏风前有一穿着深色衣服的宾客和白色衣服的女子，三者的安排是黑白灰的对比，人物和屏风中的画也体现了虚实结合的效果。第二处屏风出现在第三段“休息”处，形式与第一处屏风明显不同，屏风上有两枚章印，连接了第四段“清吹”，这个屏风半包着漆黑床塌，韩熙载在塌上歇息，给人一种安静祥和的感觉，这处屏风是整幅画面富有节奏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三处屏风设置的最巧妙的一处。第三处屏风的形式和第一处屏风形式一样，都是侧面对着宾客，但画中的内容却不同，这处的屏风是三处屏风中墨色最重的，在第四段和第五段的连接处。这三处屏风的巧妙安排，把整幅画面分成了五段，每段都带有不同的节奏感。这些屏风不但和每个单元里的要素紧密连接了一起，而且还把不同的单元连在了一起，起到了连接时空的作用。

三、《韩熙载夜宴图》的形式因素

何为形式因素？是现代构成学中关于形态构成的研究范畴，是形式的空间限定状态，是平面造型的概括提炼。五代十国时期的画家顾闳中虽然没有与十九世纪德国包豪斯设计学院的教授们对话，但在《韩熙载夜宴图》中已经体现了对抽象性的语言和知觉的使用，为了突出画面美的形态而服务。

（一）平面形式因素的点、线、面

点、线、面在画面中都是不可缺少的元素，在画面中都充当着各不相同的作用，增加画面本身的层次。一般情况下，点多的画面跳跃活泼，线多的画面温柔舒畅，面多的画面大方稳重。但是，在一个画面中只大量使用一个元素，若不加其他元素稍作突破，便会使得画面看起来呆板，缺乏生机。让我们感到高级优美的画面，总是由一种或三种以内的造型元素为主，且搭配着其他造型元素的小面积对比，且能达到赏心悦目的视觉效果。例如，在第一段“听乐”中，床榻上水平的木栏杆、卧榻的横边缘这些水平线起到了稳定画面的作用。屏风、床帐、桌椅腿等垂直线，有的在画面中，有的延伸到了画面外，都起到了开阔、挺立的空间效果。根据构图规律来讲，画面右上方的题跋作为画面上的点，牵动了观众视线，引得向右观看碰壁，自然形成向左观看的导向性。主人公韩熙载则居于画面右上方，所以我们能不自觉的先看到韩熙载，他的目光向左注视，我们可以跟随他的目光看到琵琶女。韩熙载在第一段的画面中位于中心点，是黄金分割点的位置，其余的宾客围绕着他坐着或站着，呈环绕式的构成，形成画面中的视觉空间感。再比如，屏风与床榻是面，人物与食物是穿插在面上的点；所有的物品器具和人物又是作为整个画面中的点而存在的。

《韩熙载夜宴图》这幅作品的用线特点很值得我们探究，工笔人物画是用白描起稿，以线造型，线条既能约束又能美化造型，是可以独立存在供我们欣赏的。这幅作品用线比以往的画作多了直角方形的变化，目的有二：一是可以更加准确的表达人体结构动态利用衣褶的穿插。二是更能用线条表现不同衣服的材质。例如，侍女们的衣裙柔软是丝绸质地较为轻薄，所以线条较细墨色较淡，用线柔软偏圆；婢女们的衣服是布裙，不像丝裙那般轻薄，质地较为粗实，所以线条加粗墨色加重；韩熙载和宾客穿的皆是朝服，一般朝服外衣质地较硬且偏厚，用的多是方折角和直线条，且墨色较粗较重，可见谢赫的“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在画面运用自如。

而且，这幅作品线的美感也值得我们研究。比如第一段映入眼帘的床帐，一层层的线条的处理很结实果断且有下垂的坠感。同时，下垂床帐的线条又和水平的床头横向的木栏杆相互交错，互相衬托。再比如，韩熙载与男宾客们朝服上稀疏的衣纹与侍女稠密的衣纹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胡须的虚与帽子的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画面中处处是画家独具匠心的处理。

另外，此画用线的软硬很有现代构成的意味，比如，画面中的床塌茶几以及屏风都是用墨色较重的直线勾勒的，很有力量使画面看上去很稳重，人物大多都是用曲线和“高古游丝描”勾勒，曲直两者相结合增加画面的趣味性。

（二）《韩熙载夜宴图》的色彩解析

色彩关系的处理直接影响观众的心理，恰当的色彩关系更有效的的服务于画面，同时也是画家色彩意识的体现，《韩熙载夜宴图》这幅作品设色特别巧妙。这幅作品中运用了大量的矿物质颜色如：朱砂，石青，石绿等，但是这幅画看起来艳丽而不俗气，因为这幅画中有大量的深浅不同的墨色，色墨相融，神采生动，静谧而不沉闷，活泼而不跳脱。画面中物品运用了很多鲜亮的颜色，但搭配墨色的家具，这样的安排使整张画面都始终保持在沉稳，典雅，平和的色调中。画面中对韩熙载面部的刻画很细致，晕染的也很细腻，脸部显得既透亮而又厚实。

1.画面中的“红”

《韩熙载夜宴图》画面上的色彩很艳丽，颜色的种类和色调也很丰富。饱和度较高的矿物质色和明亮的粉白色与不同浓淡的墨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画卷中很多处的鲜红朱砂色，看上去很纯正，给人以威严庄重的感觉。整幅画面中分别在第一段和第二段出现了正红的朱砂色，第一段是状元的衣服，木架上的红布，红门和床上的被子。第二段是状元的衣服和一个红鼓。到了第三段床帐的红色纯度明显降低了，分染了暗色并加上了白色的花纹。到了后半卷红色已经明显变为粉白，色相已经彻底的改变了。从第一段至最后一段红色逐渐减弱，画面呈现出越来越凄凉的感觉，画家从侧面也烘托了王朝的由兴至衰的演变。

2.画面中的“黑”

在《韩熙载夜宴图》这幅画面中，用的最多的颜色就是墨色了，从第一段至第五段每一段都有大量的墨色出现。可以把这些墨色大致分为三块：床榻的墨色，宾客衣服的墨色以及帽冠的墨色。但是这些墨色都有所不同，画家用分染和罩染描绘出了不同的层次感和色彩倾向。画卷中有两处床榻都是重墨，这两处墨色增强了画面的稳重感；很清晰的可以看出宾客的衣服是偏绿或偏黄的淡墨，衣衫的颜色增加了墨色的层次性，画家有意将重色的黑漆床塌和身着黑色的衣裳的宾客安排在一起，很显然画面增添了层次感；还有一处就是帽冠的墨色，也是稍重的墨色，帽冠，胡子，腰带以及鞋子形成了呼应，并且与白色的衣领和脸部的颜色形成了反差，男宾客的的衣冠鞋帽以及脸部表现了黑白灰鲜明的对比。

3.画面中的“白”

除了黑色画面中用的最多的就是白粉了，每当有大块面积黑色出现，旁边一定有白色相互映衬。从第一段开始黑色床帐配上白色的床。黑色的漆塌，韩熙载黑色衣服与一旁侍女的白裳形成强烈的对比。第二段至第五段也都有出现，只要有黑色块面，画面中就刻意安排白色出现，一黑一白使画面生动而不压抑，白色从第一段至最后一段都有出现也体现了画面流动的感觉。

4.画面中的“青绿”

在幅画面中施用了不同色度的石绿色，例如屏风和侍女的衣服上，但并不是单纯的石绿色，而是有四绿，头绿相结合，呈现出不同层次的石绿。侍女的衣裳也用了石青色，画中的侍女尽管穿的都是石青或石绿的衣服并配上粉色的腰带但并不觉得刺眼，而是看上去很舒服很和谐。因为侍女的衣服并不是鲜艳的颜色而是用的石绿中最浅的四绿，腰带的粉也分染了白色，粉红和浅绿两者一结合，使画面起着稳定和谐的作用。

四、结语

《韩熙载夜宴图》这幅作品在美术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它代表了中国古代工笔重彩的最高水平，是工笔重彩人物画的里程碑。作为长卷人物画的范例，也开创了新的构图形式等绘画语言，还有很多内容有待我们研习。《韩熙载夜宴图》所呈现出来的画面，旨在告诉我们作画不只是对对象的简单刻画，而是应该带有自己的主观愿望去创作，要通过作品表达出自己的初衷。通过探讨《韩熙载夜宴图》的构图方式、设色特点、用线特点为我们今后的绘画实践提供了理论依据，也为弘扬中国传统文化奠定了理论基础。

参考文献

[1]张朋川.《韩熙载夜宴图》图像志考.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

[2]李福顺.中国美术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3]李松.《韩熙载夜宴图》，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

[4]潘运吉.宣和画谱[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

致谢

感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