躬尽余殃，而与谁同 ——《三国演义》谋士贾诩与诸葛

　　在烽烟叠起、群雄割据的三国时代，一大批智计非凡的有谋之士应世而生，在风雨飘摇的东汉末年纵横捭阖，在历史的大舞台上演绎了一场场扣人心弦斗智斗勇的战争大戏。他们各为其主，机巧善辩，谋略过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展现了人类出神入化的智慧。在《三国演义》描写的众多谋士里，诸葛孔明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奇才，被世人称为“智绝”，但也有学者认为，《三国演义》中最聪明的人，是乱武的毒士，贾诩。二人同样聪明绝顶，却谱写了不一样的人生篇章,本文将《三国演义》中两大重要的谋士，曹营贾诩和刘营的诸葛亮作比较，分析其异同，从他们的为人处世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等比较二者，又从两者最后的结局，得出积善成德、积恶成殃的谶语，最后提出从二人的对比所反映的现世意义，当今社会之人究竟如何选择自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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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秋战国时期，长沮桀溺一句：“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出自春秋·鲁·孔丘《论语·微子》：“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言明乱世出英雄的历史规律，在风云变幻的三国战乱年代，更是人才辈出，尤其以那些运筹帷幄的谋士最为出彩。诸葛亮和贾诩可谓是个中翘楚。

　　诸葛亮的智慧，众所周知，说他谋冠九州也不为过。早在他出山前，水镜先生就断言“伏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出自《三国演义》第三五回：“水镜曰：‘伏龙、凤雏，两人得一，可安天下。’”]，其在治国、用人、策兵方面的才能十分出众，关于他的传说更是家喻户晓，如舌战群儒，草船借箭，三气周瑜，七擒孟获等。

　　在脍炙人口的《三国演义》中，卧龙凤雏、二旬徐庶等人的智谋，都经过了艺术润色的而变得“多智而近妖”，但是唯有贾诩，与真实历史形象相符，将他卓尔不群，危而不乱的形象完整真实地表现了出来。陈寿在《三国志》中这般评价：“贾诩有良，平之奇”。贾诩性格内向，老成持重，智谋超群但从不轻易显露，因此小时候并没有多少人了解他。但善于识人的汉阳阎忠惊异他的行为，认为他有张良、陈平之谋略。有一个例子：有一次他与几十人都被强盗捉住。贾诩急中生智说：“我是段公外孙，你们别害我，我家必多用金银来赎我。”当时太尉段颎威震大西北，贾诩抬出段氏，强盗果然不敢加害，还与他结盟并送他许多礼物，而其余人都被强盗杀死。其实他根本不认识段氏，即此看出他的智谋。

　　乱世之中，心中有抱负的有识之士大多会选择圣明的君主来加以辅佐，这样才能发挥自己的才能，闯一片天地，扬名立万。颇负盛名的卧龙先生自不必说，刘备的三顾茅庐感动了诸葛亮，令其赋隆中对而出山相助。贾诩，祸乱时主动献计，也算不辜负一身才华。但是他先后跟随过许多人，董卓兵败阵亡之后，立刻转投段煨，随后跟随张绣，最后又归顺了曹操，在曹操逝世之时更是暗助了曹丕上位。

　　诸葛亮一直自比管仲乐毅之贤，倒也名副其实。他羽扇纶巾，心系天下，为了蜀国一统天下，恢复汉室而耗尽心血。不同于其他谋士的背后放冷箭，诸葛亮一生的确是光明磊落，从不屑做暗事，这是因为他的神机妙算，可谓是算无遗策，几乎无败绩。三气周瑜、火烧赤壁、联吴抗曹、唱空城、借东风、各个击破，妙计连出[朱鸿.谈诸葛亮的谋略智慧——一论《三国演义》中诸葛亮的形象.[J].龙岩师专学报.2002(1)]。

　　刘备尚未完成夙愿，便在白帝城崩殂之时，已然严明诸葛亮可以接替自己的帝位，继续光复汉室的大业，但是诸葛孔明非但没有自立为王，反而忠心耿耿地继续辅佐刘备之子登上帝位，自己甘居人后，这实在是忠志之士。孔明因有感于刘备的相遇之恩，三顾茅庐的识才之情，在蜀国危难之际受任，不敢怠责，最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是忠义之人，从来不做见风使舵的事。而且他的本意是不想参与到天下纷争的，因而轻易不出山，宁愿在乡下种地，倘若不是刘备的三顾茅庐感动了他，孔明可能一辈子在南阳种瓜农耕，浪费一身的才华。这种大忠大义之人不得不说是可以被称为“大善”。《易经》有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可是诸葛孔明的结局却是不得善终，他殚精竭虑，却死于五丈原，可谓是死于他乡。正因为他的逝世，蜀国最后败北也成了定数。只得叹句：行恶不殃，必有余昌，昌尽必殃。

　　比起声名在外的诸葛孔明，贾诩就要低调得多，他更乐于隐藏在幕后为人出谋划策。贾诩的人生定位就是用己之长，当一个出色的谋士。他最惬意的事情是“用吾计即胜”，最痛心的事情是“不用吾谋致败”。他遇事极有静气，独出机杼，主见鲜明，毫不迟疑和含糊，而且具有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的胆识。凭着他的智谋，李傕这样的大草包一跃变成了大司马，而不用他的计谋，李傕又由大司马一跌而变成了大草寇。正是成者王侯败者寇，只在用与不用一念之差,由此更坚定了贾诩一辈子当谋士而不超越自己人生定位的信心。他虽然确有奇才，但用处却总不是很光彩，在《三国演义》的书中，甫一出场，刚好正值董卓横行朝野，倒行逆施，热的天怒人怨，被吕布所杀。那时的长安城是一片哗然，董卓的军队崩溃瓦解，将士纷纷逃亡。为了在乱世之中自保，贾诩巧言引得李傕等人杀回城内，而后祸乱长安，导致东汉朝纲的崩溃[何际海.刀剑开乱世，纵横善始终——浅析《三国演义》中贾诩的人物形象.[J].现代教育.2011(3)]。裴松之评价此为“元恶既枭，天地始开”的“毒计”，更是评价道：“诩之罪也，一何大哉！自古兆乱，未有如此之甚。”[出自《三国志·魏书·贾诩传》裴注曰:“当是时,元恶既枭,天地始开,致使厉阶重结,大梗殷流,邦国遘殄悴之哀,黎民婴周馀之酷,岂不由贾诩片言乎?”]

　　贾诩的明哲保身的处事原则决定了他与诸葛亮侍主从一而终的人生背道而驰。即使他身怀奇谋，拥有过人的胆识，繁复的阅历，却惯有“墙头草”的名号。相比于“三姓家奴”[出自明代罗贯中《三国演义》三英战吕布时，“飞马大战：‘三姓家奴休走，燕人张翼德在此！’”]的吕布，他甚至投奔过更多的军事阵营，甚至曾经反叛的旧主也可以审时度势，“厚着脸皮”地回头归顺。他从不论善恶黑白，也不辨是非忠奸，出过不少阴谋毒计，使得天下大乱。随着董卓被吕布杀掉，天下呈现诸侯割据时代，相互进行征战。此时，贾诩劝说凉州军旧部，要攻击长安，迎天子，夺取xxx，于是贾诩轻松化解其内部势力。并在零距离护送献帝回洛阳后，辞官回家来保护自己；贾诩离李傕而去因为两件事情：一是李傕最信巫术，邪道，赏女巫而不赏军将，贾诩屡谏不听。二是李傕见曹操远来，欲速战而灭之。贾诩谏“操兵精将勇，不如降之”，李傕不仅不听，还凶相毕露，考虑到自己的处境不顺，遂不辞而别匹马归乡。后来贾诩从张绣，张绣屯宛城，贾诩为其使往见曹操，操一见即欲留诩在身边。贾诩表面上心平气和地婉拒曹操：“某昔从李傕，得罪天下；今从张绣，言听计从，未忍弃之。”乃辞去。但曹操面临袁绍、刘备两面夹击欲招降张绣时，贾诩已把天下大势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考虑到自己的未来发展，毫不犹豫地劝张绣降操。他对任何一个势力都没有真切的感情，只关注到自的身利弊，冷眼旁观天下的苦难却无动于衷。

　　但同孔明一样，“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出自《周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句话在他身上并不灵验。在晚年的时候，他急流勇退，在家韬光养晦，乖觉无比，轻易不向他人献策，也不允许子女们与当时魏国的豪门产生关联，大大地降低了曹营高层掌权之人对他才能的忌惮。贾诩于七十七岁高龄去世，在当时的年代可谓是十分长寿，又曾经当过太尉，更出任为一段时间的魏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一生荣华富贵皆已享尽，不但如此，还福延子孙三代。在此不得不再叹一句“行善不昌，必有余殃，殃尽必昌”。

　　刘备得到孔明，如鱼得水，真是片刻难离；而孔明对刘备，事必躬亲，毫不敷衍，必尽全力。刘备在得到孔明之前，四处东奔西走，居无定所，累累如丧家之犬。直到受到水镜先生的提点，终遇孔明，便全盘信任，丝毫不其疑心，之后几乎攻无不取战无不胜，凭着弱小的几乎微不足道兵力，硬生生地完成了“先取荆州后取川”，与吴魏三分天下的壮举。刘备对诸葛亮的信任不言而喻，他不但给予孔明充分发挥才能的空间，甚至可以将自己的性命全权交在诸葛亮的手上，死后也将自己的妻儿和江山托付于他。也正是这样的高风亮节才使得曾经孤高自赏的诸葛亮感恩戴德，哪怕知道蜀国气数将尽也不离不弃，一人扛起一个国家，朝纲内外皆是他一人在整治，哪怕最后操劳过度而死也毫无怨言，不见一丝后悔之意，反而对自己不能完成同意天下，恢复汉室而感到愧疚。

　　曹操手下，谋士众多，人才济济。贾诩既非曹操之故旧同乡，又非与操一道起兵之元老勋臣,却能在在竞争十分激烈的环境中泰然自处，成为长青树、不倒翁，而其他比贾诩条件优越得多的谋士结局反不及贾诩，这是因为贾诩善于处理同僚关系。曹操用贾诩，虽信重于天下，可又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贾诩对曹操，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从不主动开口献策。如若与自己有了瓜葛，必先考虑自己然后才是曹操。正于诸葛亮的人生态度南辕北辙。曹操是个爱才之人，麾下的谋士众多，令人诧目结舌，即便是一直在辱骂曹操的祢衡也不得不承认夸赞这点：荀彧可使吊丧问疾，荀攸可使看坟守墓，程昱可使关门闭户，郭嘉可使白词念赋。张辽可使击鼓鸣金，许褚可使牧牛放马，乐进可使取状读诏，李典可使传书送檄。吕虞可使磨刀铸剑，满宠可使饮酒食槽，于禁可使负版筑墙，徐晃可使屠猪杀狗。夏侯惇称“完体将军”，曹子孝呼“要钱太守”，其余皆是“衣架饭囊、酒桶肉袋耳。”[见明代罗贯中《三国演义》：“其余皆是衣架饭囊、酒桶肉袋耳！”]由此可见辅佐曹操的智士之多。而贾诩投其门下，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甚至不必他开口，便有无数谋士献上计策，所以善于明哲保身的贾诩也“乐得悠闲，保身即可。”[彭大庆.论《三国演义》中士人的人生价值取向.[J].怀化学院学报.2007(1)]

　　贾诩是小聪明，孔明是大智慧：贾诩，不辨忠奸，孔明天下为己任，义薄云天；曹操用贾诩，有他不多、没他不少，刘备得孔明，如鱼得水、片刻难离；贾诩对曹操，有计便说，无计可缄口，孔明对刘备，事必躬亲，无不亲历为。和郭嘉等其他谋士一样，贾诩有主意，他就可以献给其主人，没有，他就不说话。比如，曹操征宛城破张绣，贾诩除了献投降计外，别无良策；张绣叛曹后依附刘表，曹操前往征伐，又大破之，贾诩同样束手无策。曹操因吕布袭许都而撤兵，此时的贾诩灵感来了，这便有了“贾文和料敌决胜”。

　　孔明从一而终，鞠躬尽瘁，却不得善报；贾诩世故善变，阴谋害人，却寿终正寝。善恶因果循环提倡至今，源远流长，人们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对比孔明贾诩的为人处世之道与最后的结局，好像并不是这样的，那是否是说，为恶者可继续为恶，为善者可不必行善呢？“为善之人，福虽未至但祸已远离；为恶之人，祸虽未至，但福已远离。”[出自了凡大师的《了凡四训》经典禅语对话]诸葛亮出师未捷身先死，含恨五丈原虽然悲惨，但是他的事迹却流传了下来，供世人赞咏，其后人也受到了人们发自内心的尊重；贾诩虽然命至古稀，福泽蔽后，但是他却遗臭万年，其后人也不敢在世人面前提起自己的祖先，甚至对自己的出身感到自卑。二人的后代的比较刚好应证了令一句古话“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二者的善因恶果，恶因善果，于而今的现世意义就在于，需要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莫以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见《三国志·蜀书·先主传》裴松之注。]善恶因果是自然之道，违背之，必将受到自然的惩罚，只是有的惩罚来的早，有的在日后某个时机应验罢了。

　　这就是《三国演义》的过人之处，在细节中制造矛盾，引起读者的思考，同时告诫警醒世人。正因如此，人们才会一遍又一遍的翻阅《三国演义》，与作者的文字产生共鸣。罗贯中通过这两大谋士的比较告诉了我们因果报应的屡试不爽，同时唤醒了那些正沉浸在阴谋诡计中的人们。

　　1.春秋·鲁·孔丘《论语·微子》

　　2.明代罗贯中《三国演义》

　　3.易中天.易中天品三国.[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6

　　4.朱鸿.谈诸葛亮的谋略智慧——一论《三国演义》中诸葛亮的形象.[J].龙岩师专学报.2002(1)

　　5.何际海.刀剑开乱世，纵横善始终——浅析《三国演义》中贾诩的人物形象.[J].现代教育.2011(3)

　　6.《三国志·魏书·贾诩传》裴松之注

　　7.《周易》

　　8.彭大庆.论《三国演义》中士人的人生价值取向.[J].怀化学院学报.2007(1)

　　9.了凡大师《了凡四训》

　　10.《三国志·蜀书·先主传》裴松之注